一根長滿綠色的鏽跡的鋼鐵之下卻出現了我粉紅色的元珠筆。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重新回到廢工廠,並找回了我的元珠筆,它斜臥在那塊廢鐵中央,宛如一朵月季花在綻放著,而在下面是無以計數的火柴根,我不知道,那一對男女在這座廢鐵下坐了多久,鐵鏽的味道在他們置身的空間中瀰漫了多久?

1970年 一個揣著火柴盒的女人瘋了

傳說並不可靠。然而,1970年的那個特殊的春天,從早到晚,我們的生活都被一個傳說籠罩著。一個裝著火柴盒的女人突然出現在小鎮,她的膚色白皙,舌頭粉紅,這是最為明顯的特徵--我對女性的直觀印象從都銘記深刻,尤其是在那樣的一個被傳說所籠罩的時刻,這個女人的出現引起了一場騷亂,男人們在私下經常談論女子的從衣服下面裸露出來的Ru房,根本就看不到郛罩--而且,我對|乳罩的印象在那個時期源自母親,因為我尚未佩戴|乳罩,我記得到了十二歲,我初潮的第一天,我母親才讓我戴上|乳罩。

那袒露在衣褶下面的豐|乳,出奇地碩大而白皙,它跟隨這個女子的步伐,那雜亂而遲疑的腳步進入了我生活的金官小鎮。男人們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她半袒露的Ru房,而女人們呢,憑著婦女生活的全部經驗--它直接地逼近女人那焦燥不安的目光和驚恐的姿態,以及毫無羞恥之心的半袒露的雙|乳,就可以感知到這個女人瘋了。

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瘋女人。那個時代,女人變瘋似乎比男人更容易和簡單。因為女人像瓷器,像裝在瓷器中的秘密,只要瓷器碎裂,女人就因為秘密而變瘋。而且迫使女人變瘋的原因無以計數。我眼前的這個女人,關於她的傳說是這樣描繪的:她之所以帶著一盒火柴而來,是因為很久以前的一個晚上,她發現了丈夫有了外遇,丈夫是一個供銷合作社的副社長,他和一個女人有私情已經很長時間了。她私下跟蹤了很長時間,終於發現了丈夫與這個女人約會的地點:一座倉庫。一座裝滿了棉花、床單、洗衣粉的倉庫。她帶著一盒火柴出發了,在目睹了丈夫和那個女人偷情場景最瘋狂的時刻,她便劃燃了火柴,這就是傳說中她劃燃的火柴。那一瞬間:她的唇變得像火焰一樣熱烈,這熱烈是嫉妒,是唾棄,是詛咒,是絕望和哀愁。她把劃燃的第一根火柴扔進了倉庫的一角,那裡面有像肌膚和心靈一樣柔軟的棉花,雪白的棉花突然變成一片紅色的光焰,而她就在這一刻突然尖叫了一聲,被自己所點燃的火焰所嚇壞了。當供銷社的人員趕來救火時,她的神經已經潰散了。

從這刻開始,她開始了她的發瘋狀態,她在火焰四散中已經離家出走,因為她已經無法回去,讓一個已無完整記憶的女人回到了起點,那是艱難的。因此,我們人類才把這樣的一類人簡稱為:瘋子或者精神分裂症患者。誰也無法讓她回到起點,誰也沒有去尋找著她。她的消失以及她的發瘋似乎已經被別人遺忘。因而她走到了讓她的生命感到陌生的一座小鎮上來。

我也許是最想面對她的人,那些口頭的傳說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開始憐憫她的存在。當男人們站在一側,三五成群地評判她半袒露的豐|乳時,我會悄然走上去,遞給她一隻棒棒糖,那隻親密的插著木棍的糖--是我從母親那裡得到的獎品,因為我完成了一次作業,母親把它獎賞給了我。這在那個時刻,是多麼愉快而奢侈的獎品啊。

然而,當我走近這個瘋女人時,她卻掏出了火柴盒,那是一隻普通的火柴盒子,沒有圖案,當然也不會擁有色彩,她坐在春天的一棵紫藤下,那是金官小鎮中央的一棵顯赫無比的紫藤,她的身體一靠近樹身,樹蔓就在她頭頂上晃動,已經悄然綻放的紫紅色,猶如憂愁嘩啦啦地飄到她身體上,飄到她半裸的豐|乳上--我的手剛想遞給她那隻棒棒糖,火柴劃燃了,她盯著那小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