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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可以靠近一張餐桌了,這是惟一的一張餐桌,他和我都不得不走上前去面對那張餐桌。我願意跟他同桌,因為我想翻一翻他手中的《浮士德》。我的目光友好的使他的目光也變得溫存起來。 我們各自要了兩杯啤酒,因為短距離,所以,我們開始慢慢地聊天。那本書就放在餐桌上,那像浮雕一樣的書封面,更像勾引這個詞彙般使我的身心激盪。經過他的允許,我終於可以翻開書了,哪知道,這本書一旦來到我手上,已經使我解除了飢餓之感。我們從餐桌回到硬座廂,我們就在各自的對面輕輕地呼吸著。我一直翻拂著他的書,他不得不開始吸菸。他一邊吸菸一邊跟我說話,談論的話題斷斷續續,我已經記不清那次談話,因為我的手一直握著那本書,像是把手伸在磁鐵之中。當火車進入半夜時,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睡覺,似乎只有我和他是清醒者,他突然問:“你喜歡歌德嗎?”我點了點頭,我看著他,他的面孔我現在想起來已經一片模糊,我只記得他跟我談論《浮士德》時的那種聲音。
總之,在他離開之前的三個多小時裡,他一直跟我談論著歌德的《浮士德》。正當我的目光被他的聲音點燃時,他突然告訴我說,再過十分鐘火車就進一座小站了,他就要在那裡下車,他的老母親生活在那座小城市,他要去看望母親。十分鐘時間就像一片樹葉在風中輕揚而去。我看著他的臉,我記得那應該是一張三十歲的男人的臉。我還記得他穿著米色的風衣的高大身體,就在十分鐘以後,就在他站起來從行李架上取手提箱子的那一刻,我突然站起來把《浮士德》遞給他,他的手本已經伸過來了,突然他改變了主意對我說:“這本書就送給你吧!”這個臨時的決定使我欣喜歡如狂的同時也使我陷入了一個現實的問題之中去,我脫口而出說:“你應該把你的地址給我留下來。”
他已經轉身,他已經聽不到我聲音了,在月臺上,我把頭探出窗外,我看見了他,我又開始重複著這句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話,然而,他沒聽見,他對我點點頭,像是沒有聽見這句話。於是,火車開走了,火車上短暫的旅伴消失了,我至今依然儲存著《浮士德》,如果當初他留下地址,我也許會給他寫信,或者會乘坐火車去找他。然而,任何消失的事物都是一種不朽的懷念。
1987年 滇緬小鎮小的墮胎之路
吳竹花的腹部並不挺立,然而,她卻懷孕了,這是一個現實:1987年深秋的午後,吳竹花來到了我身邊,讓我陪她找一個地方墮胎。吳竹花翹起嘴唇說:“我想去一個不認識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認出我的一個地方去墮胎。”我問她孩子是誰的,為什麼不去找那個男人,吳竹花翹起嘴唇說:“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經懷孕,在我不知道懷孕之前,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一再申明那個男人對她的懷孕負有責任,而且我是吳竹花的好友,也不知道他的男友是誰。吳竹花說她是違背道德,違背規則,違背一切習俗,違背一切家人意志與那個男人相識相愛的。我好像漸漸明白了:也許吳竹花有難言之隱,也許那個男人是個有婦之夫。
我們站在縣城的路上隨便搭上了一輛貨車,吳竹花翹起嘴唇對我說:“但願這輛車走得越遠越好,我響往最遠最遠的地方,那個地方跟我的歷史沒有關係。”吳竹花說完這話沉默了一會就睡著了。我看著越來越幽深的熱帶雨林,我看著逃竄在熱帶雨林深處的小松鼠轉眼之間就不見了;我看著陌生的貨車司機黝黑的面孔,他沉默著,彷彿石頭一樣;我望著把頭依倚在我肩膀上的吳竹花的臉,她年輕的臉,她桃色似的臉如今正捲進一場身體的事件之中。所以,她正在為身體尋找自由的角度。
貨車在一座小吃店吃午餐時,我勸誡吳竹花說:“如果你勇敢一些,你可以留下這個孩子。”吳竹花憂傷地又一次翹起嘴唇說:“我對這個孩子降臨一點準備都沒有,我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