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突然發出垂死般的金屬嘶鳴,那聲音尖銳而悽慘,滾筒緩緩轉了起來。

“成了!”鄭戲子不知何時蹲在油墨桶旁,指尖還粘著半片金箔,那金箔在燈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我讓戲班把《花木蘭》的武打戲加演三場,每場幕間插播兩條抗戰口號——王班主說要給他留半罈燒刀子壯膽就行。”

莫遠山從印刷所地窖出來,心中滿是對印刷機重新運轉的期待,他趁著夜色,小心翼翼地避開保安團的巡邏,腳步匆匆地向著城隍廟走去。

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像是為他鋪上了一條銀白的道路,指引著他的方向。

一路上,他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腳步聲,路邊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當他爬上城隍廟飛簷時,黎明前的黑暗像濃稠的墨汁般籠罩著整個小城,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風在耳邊輕輕吹過。

莫遠山蹲在城隍廟飛簷上,看著二十丈靛藍粗布在晨風中次第展開,那粗布在風中獵獵作響,彷彿是一面戰旗在飄揚。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鍾馗鋼槍的硃砂紅纓上時,那紅纓像是被點燃了一般,鮮豔奪目。

他突然發現那滴硃砂不知何時蜿蜒成太行山脈的形狀,而槍尖正指著日軍文化科所在的青磚小樓,那小樓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陰森而冰冷。

懷錶鏈子突然被什麼東西勾住,莫遠山伸手去摸,指尖觸到瓦縫裡半截帶著火藥味的布條,那火藥味刺鼻而濃烈——和三天前在假髮套裡發現的那片一模一樣。

東城門方向傳來汽車轟鳴,那聲音震耳欲聾,三輛蒙著帆布的卡車正緩緩駛入保安團駐地,車轍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褐色的油漬,像極了胭脂紙條上描述的櫻花紋蠟印,那油漬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莫遠山的手指在瓦片上不自覺地收緊,城隍廟飛簷的露水涼涼地滲進袖口,帶來一絲寒意。

三輛卡車在保安團駐地卸貨時揚起的塵土還未落定,街角突然傳來熟悉的柴油機轟鳴,那聲音彷彿是希望的號角。

這分明是周印刷工唸叨了三個月的德國海德堡印刷機聲響。

“莫幹事!”鄭戲子提著戲服下襬從屋脊翻了過來,鬢角珠花在晨光裡亂顫,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變戲法似的抖開塊靛藍油布,上面新鮮油墨印著的櫻花紋正在晨霧中詭異地蠕動,彷彿是惡魔在跳舞。

“西街棺材鋪後院...”話未說完,整條街的狗突然狂吠起來,那犬吠聲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十五個挑夫抬著蒙帆布的物件從街角轉出,領頭的壯漢脖頸刺青隨著肌肉起伏,像是一條遊動的蛇,正是上個月劫過日軍糧車的漕幫二當家。

莫遠山摸向腰間的手槍,手觸到那冰冷的槍身,卻見帆布被風掀起一角——德國製造的齒輪在晨曦中泛著冷光,那冷光彷彿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

“蕭隊長託我捎句話。”漕幫漢子突然扯開嗓門唱起梆子戲,那高亢的唱腔在空氣中迴盪,“八月十五雲遮月——”他腳上沾著黃泥的千層底布鞋在青石板上跺出三急兩緩的節奏,恰是鄭戲子新編《岳母刺字》裡的接頭暗號。

賀教師突然從人群裡鑽了出來,眼鏡腿上的膠布還滲著血,那血的顏色鮮豔而刺眼。

“莫幹事,戲臺暗道!”他懷裡揣著的《三字經》啪嗒掉在地上,書頁間飄出半張蠟紙,上面速幹油墨印著的“全民抗戰”字樣在晨露中迅速暈染開來,那字跡彷彿在訴說著抗戰的決心。

地窖裡二十八個木箱摞成小山,鄭戲子用旦角的水袖輕輕拂去封條上的浮塵,那浮塵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周印刷工顫抖著擰開鐵皮罐,新型油墨的松香味瞬間瀰漫開來,蓋過了黴味。

“這是...上海申報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