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車?“我已有過一次失誤,同樣的錯誤不能再犯第二次!”他在心裡對著自己說。

就在他面對著巴庫倫的背影兒暇想無限的時候,突然,巴庫倫放開大嗓吼起了歌:

哥哥呀你走西口——

哎喲

小妹妹我實在難留

手拉住那哥哥的手

送到哥哥大門口

哎喲

小妹妹我不丟手

有兩句知心的話兒

說與哥哥記心頭

……

對於巴庫倫的突然放聲,老六的第一反映是好亮的嗓子——感覺自己的血管裡有癢癢的小蟲子在湧爬,頭髮一根根在往起豎,包在肉裡貼在骨頭上的神經一蹦蹦的脹,鼓譟得整個人都在往起膨脹;綠草甸,藍天穹,白太陽,彷彿都生出了靈性氣兒,彷彿都在跟了那激越的音律抖動,連跑動著的四匹牲口,也咴咴的響應著。可馬上的,理性思維就在老六的大腦佔領了陣地,將那潛意識壓了下去,醒轉來的老六意識到這是黃色歌曲,是大毒草!意隨心動,“別唱了!”一嗓子喝,就如扳機失控的槍子兒,自己就飛了出去。

悠揚的歌聲嘎然而住。始終衝著前方的背影,終於扭了過來。可也只是扭過了四分之一,僅僅是將那頭向後偏了一偏,一對犀利的眼珠斜斜地瞪了一剎,便又轉了回去,轉回到原來的模樣。隨即,比先前更加高吭昂揚,比先前更加不堪入耳的歌子如決了堤口的洪水,一波強似一波地滾滾而出:

緊打鼓來慢打鑼 停鑼住鼓聽唱歌

諸般閒言也唱歌 聽我唱過十八摸

伸手摸過面邊絲 烏雲飛了半邊天

伸手摸姐腦前邊 天庭飽滿兮癮人

東一著來西一著 面上高梁燕變窩

兩面針針棘樣樣 好象機匠織布梭

老年聽見十八摸 少年之時也經過

後生聽見十八摸 日夜貪花哭老婆

……

這一波緊跟一波的浪調,澎澎湃湃地飛向高天,滾進草地,直壓迫得密密實實的綠草甸海浪樣的晃盪。目瞪口呆的老六瓷住了。傻住了。大大地方了嘴,木橛樣的呆在車斗子裡,只剩隨車顛簸的份兒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想起了反擊,他開始用高昂的革命歌曲回擊了:

學習雷鋒,好榜樣,忠於革命忠於黨, 愛憎分明不忘本,立場堅定鬥志強,立 場堅定鬥志強!——

打打打,打倒帝修反,批批批,批判封 資修,擦亮眼睛,英勇戰鬥,砸爛—— 一切反動派的狗頭!——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地事是經常發 生的……

終於,前面的聲音漸漸小下去,沒有了。“哈哈,我勝利了!”老六的臉上開了花,孩子樣手舞足蹈起來。“叭!——”亮脆的一聲炸鞭,四匹牲口激稜稜蹦起,八隻耳朵箭樣尖向前方,十六隻蹄子颳風樣濺出暴雨般的急點兒。興奮的老六,一個撲爬栽進車斗,紅彤的小臉,慘白了。

大車在草地裡飛了起來。

大車跨上一道高高的大渠,便看到綠草如茵的甸子裡,積木樣擺放著一座營盤。鐵絲網圈住的一排排平房規規整整,院落麥場樣光潔暢亮。越過了不長也不短的木橋,車道便顯示出精心修護的別樣:不光是路面像柏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