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佐的酒已經喝光了。他來這裡幾個月了,如今又正是夏末,但他仍然忍受不住深夜裡海邊吹來的寒氣。他伸手摸了一把頦下長得寸許長的鬍子,這是他在禁軍裡養成的習慣,塞外的寒夜裡,鬍子上全是霜,但這裡不會。

他看見金小乙放棄了監視,向西北方向走去。他又在屋頂上伏了半晌,才躍下身來,西北方向是老城區,那裡人煙稠密,主街上除了縣衙還有縣學、戲臺,兩邊都是店鋪,酒館和小客棧。想到酒館,他不禁嚥了一口口水。

金小乙的身影果然消失在沿街的客棧裡,具體是哪一家,他沒有看清,這個時辰,主街上幾乎沒有人,他不能冒險,金小乙的警覺性呂佐心裡一清二楚。

他在一家還沒關門,但也沒有客人的酒館裡把酒壺裝滿了,然後帶著三分酒意回到了縣衙。衙門裡邊只有一個正在當班的老熊,人長得果然也像熊一樣健壯,粗壯的身子,挺起老高的肚子,還有那驢一樣粗的脖頸都表明他有一身的蠻力。他的左臉頰上有一道紫黑色的刀疤,那是他在抓捕犯人的時候留下的,這讓他的臉看上去更加兇惡,再襯上鋼針一樣的絡腮鬍須,尋常的偷盜之徒向來是敬而遠之。

熊捕快沒想到呂都頭這麼晚了還會來衙裡,滿臉驚異之色。趕緊上前行禮,又把他扯到班房裡坐下,呂佐瞄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知道他也在趁著當班給自己的肚子解饞。

“你當班時候喝酒,被太爺知道了少不了一場罵!”

“呂大哥,麻太爺對這事也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哪個當班的捕頭不趁著這個機會解饞的?”

他把呂佐稱作大哥,呂佐剛來的時候可完全不是這個樣子。老熊原名熊霸,本來是板橋鎮的一個惡霸,不僅板橋鎮裡的人,就連整個即墨縣也都惡名昭彰,前面接連兩任縣令都拿他無可奈何,因為熊家在即墨是個很大的家族,這裡天高皇帝遠,法治就有些力不從心。

直到麻忠君來掌管即墨,當了大老爺,他卻不像前任那樣糊塗,他巧妙地利用了熊家在當地的勢力,剷除了其餘那些地痞惡霸,把熊家做成一家獨大的樣子來,熊家風頭一時無兩,把控了街面上一切賺錢的行業,風頭一時無兩。

麻忠君所期待的結果很快就出現了。整個即墨縣烏煙瘴氣,民怨沸騰,訊息很快就傳到了萊州府,萊州知府聽了大驚,加上麻忠君的快報一天一次,感覺熊家竟是要造反的勢頭,於是報到京裡,京裡急下令讓州指揮調集兩千廂軍剿滅。

熊家勢力再強,不過是些街痞流氓之輩,哪裡經得起這樣大的陣仗,只一天,熊氏家族就被完全抹除。直到指揮使喝完了慶功酒,唱著得勝歌凱旋後,麻忠君才把熊霸從死牢裡提了出來。

這個麻縣令果然是個有能耐的,他早就知道沒了熊家,還會出現豹家、虎家,即墨的問題不是人的問題,是習慣的問題,是傳統的問題,是民風的問題。他是早就相中了這個悍匪,於是在廂軍來的前一天,他就命人將熊霸以喝酒的名義誆了來,灌醉之後下了大牢。

等到熊霸知道了自己家裡滅頂之災後,像一隻瞬間被放了氣的皮球。麻忠君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回家自去安排家裡人的後事,熊霸再兇惡也知道,其實是這個受了自己不少氣的大老爺救了自己的性命。安排完親人的喪事,赤膊了上身背了根荊條上門請罪。

麻忠君以一個恩人的身份給了他一個職業,作了捕快的班頭。整個縣裡的人都在為去了熊家這一惡勢力額首慶賀,哪知沒過幾天,竟然看到熊霸穿著簇新的官衣公然出現在街面之上,無不大驚失色。哪知這熊霸竟然完全變了個人,成了維護治安的急先鋒。那些曾經有過覬覦之心的傢伙見這個魔頭現身,個個噤若寒蟬,個個循規蹈矩,不出半年,把個即墨縣城的治安恢復得井井有條。

麻忠君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