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洩了氣,也不爭辯,只是吩咐道:“送幾本書上來吧,或者拿個繡架來,我打發打發時間。”關著就關著吧,我要好好想想,怎麼跟睿民解釋。看他勃然大怒的樣子,已知這件事必定刺傷了他,他有所反應也是意想得到了。

我在房間裡看書,繡花,時間不緊不慢地過著。我也不心急,本來呆在這棟房子裡不能出去,每日吃喝睡,也與囚籠無異,現在只不過籠子小了一點而已。

房間是朝南向的,看得到後院的樹木,只覺光禿禿的,一片肅殺,天冷了窗戶都不敢大開,只是每日在家裡燒火取暖,才開一點小縫,就是這麼點小縫,風還是呼呼地往裡鑽,寒冬臘月裡的風是尖的,像刀片,颳得我生疼,那種疼一點一點地沁入骨髓,寒意一絲一絲地湧上心頭,我裹緊了厚厚的外套還是覺得冷。日頭不是常有的,每天從東面的窗戶照進來,可是隔著玻璃窗,一點暖意也沒有,還沒融化窗臺的霜花就移走了,只見天一點一點暗下來,像硯臺裡的墨漸磨漸濃,最後黑默默的一片,四周安靜地連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只聽得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絕望起來。

幾日沒有見過他了。不知他怎樣,每日喝酒嗎,抑或根本不回家了。我不知道他準備把我囚禁多久,也見不到人,只是英媽每天三餐地送來,伙食還是好的,都是挑著我愛吃的做。只是,我實在沒有胃口,英媽每次來送菜的時候都嘆氣,“少奶奶好歹吃一些,少爺只是在氣頭上,過幾日便好了,你別作踐自己。”

“我知道,我只是沒有胃口。沒事的,你別擔心。”我反過來安慰她。她抹了抹淚,走了。

夜裡,我做噩夢,夢見自己掉入一個巨大的深坑裡,怎麼樣都喊不出救命,一點一點往下落。驚醒時滿頭是汗,拉開臺燈,赫然發現沈睿民坐在床頭,臉色很差,幾天不見竟消瘦了,眼窩陷下去,下巴也長上了鬍渣,一臉落魄疲憊的樣子。

我坐起來,說:“怎麼做在這裡,天這樣冷,穿得這樣單薄。”

他一把抱住我,語氣凝噎,“我每天來看你,你睡著了我就坐在你床邊看你,我看你每天不吃飯,我就心疼,可是沒辦法不生氣,只好生自己的氣。我們不這樣好嗎?我們不能好好的嗎?”

我抱緊他,撫摸著他的背,輕聲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怎麼了,只是一種本能,覺得現在生孩子還不是時候。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對不起。”

他抱著我竟哭了,我只覺得熱熱的一點點低落在我肩背上,像是滾熱的水一下燙得我心驚。他吻我的頸窩,深深地吸允,想要做一個記號似的。只聽他喃喃地說,“別離開我。別走。”我亦落下淚來。他的吻越來越急切,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是情慾還是愛恨交纏,我分辨不了,由著自己身體的本能熱烈地回應他。他亦不遲疑,長驅直入,我們倆像要揮霍完所有時光,只憑自己的慾念,歇斯底里地發洩,直要揉進對方的身體裡,恨不得融為一體。

他累了,像幾天沒有睡過覺,在我身邊沉沉睡去。我雖然疲累,腦子裡卻清醒得睡不著。看著他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一閃一閃地翕動,眉頭眉心鎖得緊緊的。雙手緊緊抱著我,睡著了也不放開。月光從窗戶裡傾瀉進來,照在他臉上,如水的月色在他臉上流淌開來,像玉一樣溫潤的男子。聞得他身上淡淡薄荷菸草的味道,聽著他輕輕淺淺的呼吸聲,竟有一種錯覺,恍惚中像在做夢。夢裡我們愛恨糾纏,卻都不願夢醒,情願苦苦痴纏傷害,也不願放對方一條生路。

終於我也疲憊地睡著了。天亮時沈睿民並不在身邊,起身看房門還是鎖著的。彷彿昨夜真的只是一場夢,是夢嗎?還是我已經關得太久,產生幻覺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有淡淡的薄荷香味,是他用慣的剃鬚水的味道。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