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早晨起來幾個人都要照例到艙面上去透透氣,船家也會過來幫助他們收拾行李,打掃艙室,這艙底下全靠甲板上的幾個出入口來換氣,一宿下來,什麼味道都混雜在一起,好生讓人難過。

這船張了帆,順風而行,運河上並無大浪,是以船行得甚是平穩,河風徐徐,吹得人暖洋洋地。

呂佐目光瞥處,見昨日見到的二人也在船邊張望,恰好看見那男子把一個斗篷披在女人身上,料想這個女子可能是金小乙的家眷,見她回過頭來向金小乙嫣然一笑,只是臉上罩著面紗,面目看不清楚。

一隻體型小得多的平底船靠了過來,一個人站在船頭打了一聲呼哨,這邊大船上便有艄工垂下一根長鉤,不過片刻,將幾隻食盒提了上來,原來漕船上不得升火做飯,漕船上的運兵和艄工等人的伙食都是由這種小型的廚船做好了送過來。

見要開飯,這隻漕船上的運兵也都嘈雜著過來吃飯。這些運兵原是廂軍的一支,專門負責漕糧的押運。十多名運兵亂糟糟地打了飯食,找了地方吃飯。一個兵士忽然看見一隻小的食盒放在那裡,沒人來領,道:“見天的白菜蘿蔔,蘿蔔白菜,嘴裡淡得緊,孃的連個肉腥兒也著不見一點。”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走過去將小食盒的蓋子揭開來,見裡面共有三層,頂上的木盤中盛著條清蒸魚,兀自冒著熱氣。兵士咕嘟聲嚥了口饞涎,罵道:“不知哪個剋扣了爺們兒的口食,卻來填自己的肚子!”一邊就伸手要將木盤端將出來。

旁邊一個艄工忙奔過來陪笑道:“軍爺,這個是那邊乘船客人花錢訂的,不需軍爺費心,小的自送過去。”

那兵士道:“晚啦,爺今天便要吃魚,你倒來從我手裡搶過去看看!”說完瞪起眼睛。

艄工見不是路,趕緊笑道:“軍爺,您老嘴裡淡,小的們自當孝敬,只是這魚是人家已經提前訂好了的。”

旁邊過來幾個兵士,不管艄工如何央求,早伸出筷子夾起來吃了,一時湯水淋漓,早已把一條魚吃得乾淨。艄工是漕船上僱來做雜役的百姓,如何敢去得罪這幫當兵的,只急得眼淚也出來了。

便在此時,金小乙過來取這隻盒子,早見了剛才的事情,見艄工在那發呆,笑道:“不妨,我們只兩人,剩下的足夠吃了。”

艄工千恩萬謝,不住打躬作揖,金小乙只用目光掃了一眼軍士,點點頭提了盒子自往回走。一眾軍士吃得口滑,見盒子裡還有兩層,都瞅著眼饞。一人道:“奶奶的,什麼年月,咱們整日在這裡吃風拉屁,有錢的倒只管大魚大肉。”另一人道:“不吃倒好,這魚把大爺的胃口釣得老高,怎的是好?”又一人道:“孫老大,一條魚管得飽麼,盒子裡還有……”一幫軍士夾七夾八,只顧取笑。

金小乙提了盒子走到蘭芝身邊,道:“魚兒被軍士們吃了,咱們將就一下。”

蘭芝早見了剛才軍士搶魚吃的場面,她生性喜愛潔淨,便不想再吃,說道:“上面風涼,咱們下去吧。”

金小乙隨著她向下艙的門口過去,路過這幫軍士,軍士見蘭芝體態嬌美,不住眉來眼去,有人打了幾聲呼哨,幾個人更是調笑起來。一人道:“孃的,如果我有這樣美娘陪著,便天天吃白菜蘿蔔也願意。”

十幾個人聽了一陣轟笑。

金小乙霍地轉身,蘭芝扯住了他的手,道:“跟這幫人有什麼說的。”小乙被她溫軟的手一握,心裡一蕩,道:“是了。”便跟著下梯,入到艙裡去了。

那幫兵士吃過了早飯,一個個都在艙面上躺著休息。風大起來,吹得那帆撲啦啦地響,船搖擺得厲害起來,原來西邊湧上來一大片烏雲,眼見著便要下雨。幾個艄工大聲呼叫,要將幾張大一點帆都降下來,另外幾個卻拖來雨布苫在艙面上,漕糧若是受潮,按律令這幫人所受處罰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