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一時又吹的滅了,紫鵑只好又用火摺子點火,這火摺子可不像打火機那麼好用的。紫鵑又不是很熟練,費了勁打著火,燒一時,又滅了。

冬天裡天黑的早,到黑了,這年冬天又天冷的厲害。紫鵑身上的銀鼠大褂也開始抵禦不住嚴寒了,何況這年頭沒有手套,燒紙的時候,袖筒又不能用,手凍得哆嗦,火時斷時續的燒著。

紫鵑想想林家四代列侯,林如海二品大員,林家主母個個十里紅妝的進門,何等顯貴高門,結果現在落到只有一個丫鬟獨自一人大年三十在街口的寒風裡燒紙,還燒不起來。難怪林黛玉沒事愛哭,多愁善感的,這落差實在太大了。

想想堂堂侯門之後,鐘鳴鼎食之家,淪落到大年連個祭祀的地方都沒有,這總也稍不起來的火是不是就是林家祖先的悲憤拒絕接受啊。這個,林如海真的沒考慮過麼?不太可能吧,為什麼他最後沒做任何安排呢?

林家的列祖列宗們,你們傷心也好,失望也罷,我也沒辦法,你們還是接了貢品吧,有總比沒有好吧,起碼還有人記得你們。這個,不是我們姑娘的錯啊,她也沒辦法,只能哭。哭是很沒用。可是紫鵑也不知道是被煙燻得還是怎麼回事,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想想,她前世也是書香門第的獨生愛女,父慈母愛,家境殷實,自己從小出類拔萃,長大了自己打拼出一片大好前程。誰知道,突然就淪落成了身為己有的女奴,還是個隨時都可能跟著自己主子一起被人抹殺的那種,這等落差,也不比林家的祭祀落差小吧?

紫鵑由人推己,終於觸動了心底裡最深處的秘密,也是最深的悲傷。從此和三十年的父母親友永別,親緣中斷,事業全消,就此異鄉為奴,生死難料。平時因為必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為生存而殫精竭慮,真是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如今一旦發洩出來,就一時收不住了。年邁的父母,在自己回不去的故鄉還好嗎?青梅竹馬的閨蜜,你可感覺到了不同?還有自己的那俯瞰街景的辦公室,又是誰搬了進去,又能否運作那複雜的部門?獨在異鄉為異客,只有經歷了才知道這種刻骨的傷。

紫鵑沉浸在這種悲傷中,一時就失了警覺。偏有數騎飛奔而來,估計以為路上沒有行人來,可以說縱馬飛馳,等雙方發現對方的時候,已經不過數個馬身的距離了,根本不可能勒住奔馬了。

紫鵑急忙後退,偏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下就倒下了。情況緊急,紫鵑也過不得形象了,就地滾了一下,才躲開了踏過去的馬蹄。這還是幸虧紫鵑還是選了個路邊,要不只怕就是要葬身馬蹄之下了。

紫鵑這人素來現實,為了保全性命,就地一滾的事,她做起來沒有心理障礙,但是總歸難堪,這種難堪居然沖淡了她的本來該有的恐懼。

所以她一到安全地帶,見那幾匹馬已經過去,就支起身子,不顧手上火辣辣的疼,最少也是擦破了皮的傷,而是趕緊拍了拍身上的土,一邊努力站起來。

腳有些扭傷,很疼,不過紫鵑用沒受傷的腳站定了,先拍了身上的土和紙灰,又用手帕抹了把頭髮,應該不是太狼狽了,才彎腰摸摸自己受傷的腳。

不幸中的萬幸,總算骨頭沒有錯位,應該只是軟組織受傷,疼是疼,還是能走路的。要不怎麼回去啊。

“你這女人怎麼回事啊?”對方在城中縱馬居然還惡人先告狀,先質問起紫鵑來。

紫鵑現在是什麼狀況,本來最是悲傷的時候,卻被驚擾,泥人也會有脾氣了吧。可是這可不是驚擾啊,真是生命一線間了,差點把命丟了,這就不只是有脾氣了的情況吧。而且為了逃生,弄到如此地步,那更是火上澆油了。

紫鵑冷冷的說:“我這個女人不過在路邊祭祀一下先人,結果要不是我躲得快,也就成了要被祭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