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呢?他的家屬呢?”

賈廠長指著“擺”在桌子上面的老範對著圍觀的人群大叫。

是的,這樣一個人是不可能自己走進來的,還能有誰把他擺在這裡?當然是他的家屬。

目光聚焦到保衛科長身上,而保衛科長的目光落在了周小明身上。

“你是怎麼看的大門?怎麼把他放進來啦?”

周小明似乎第一次想到脫崗的嚴重後果,就這麼一會兒,就這麼一小會兒,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周小明有口難辯,賈銘章很想替他開脫,但在盛怒的父親面前他開不了口,況且這裡也沒有他說話的份兒。

“失職!”

廠長把怒氣發到保衛科長身上,保衛科長把怒氣發到周小明身上,然而再大的怒氣也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他們知道家屬一定在附近,必須馬上找到他們,否則維繫這個破落廠的最後尊嚴也被掀掉了。

“必須給你處分……必須給處分……”保衛科長語無倫次。

賈廠長在恢復了鎮靜後襬了擺手說:“處分的事回頭再說,再在必須馬上把老範的家屬找來!胡主任!”

廠辦主任就在一邊,見廠長點到自己的名字連忙哈著腰湊到近前,出了這種事他也有責任。

“老范家是怎麼個情況?你給我說清楚,不能有一點兒保留。”

胡主任面露難色,但在賈廠長嚴厲的目光下不得不說出了實情。

“本來老範的情況很特殊,咱們也一直很照顧他家,住院從來都是走咱們廠子的賬,如今……廠子不是沒錢了嘛,就被醫院給趕出來了,他家那個情況您也不是不知道,上有老下有小的……”

胡主任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小到像一隻蚊子在振翅膀,當著這麼多職工的面說廠子沒錢,那真是要多難有多難。老賈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對著胡主任揮了揮手。

“先找到家屬再說吧。”

隨後,賈廠長倒揹著雙手,唉聲嘆氣地走出了廠長辦公室。

廠子發動了不少人大張旗鼓地尋找老範的家屬,然而家屬似乎鐵了心的想把人丟給廠子,除了範師傅神智不清的老孃外,他的老婆孩子都不見了蹤影。老人家不僅耳朵背,連記性也差勁得要命,任憑胡主任磨破了嘴皮子也沒問出一句正經的話,鄰居對此事也知之不詳,最後還是從某個街坊的傳聞中得知他媳婦跟了別的男人跑了。

“老範還有一個姐姐。”

不知是誰說了這樣一句,給了胡主任莫大的希望,但誰也不知道老範姐姐的住處。

賈銘章覺得事情是自己惹出來的,他有義務幫忙,於是從廠子出來後就一直跟著胡主任,聽到這個訊息後他猛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範師傅剛受傷的時候他的姐姐來過這裡,如果沒記錯的話。

“我知道她家住在哪兒。”

小賈的一句話燃起了胡主任的希望,於是帶上他和周小明三人騎上腳踏車前往五公里外的一個小區。

瀋州是工業城市,這座城市的很多街道都與工有關,從保家衛國到功勳卓著,每條街道都記錄著那個年代的熱情,有人呼叫改革的陣痛期,而這種陣痛落到個人身上真的很疼。

老範的姐姐住的更為偏遠,賈銘章依稀記得這片板樓小區曾經建在一片菜地中間,如今城市擴大了,菜地也不見了蹤影,唯有這片樓群愈發的舊了。敲開一扇薄鐵皮包著的木門,一個明顯開始蒼老的婦女探出頭來,見到三個陌生人,她下意識地就要關門。

“哎,大姐,我們是範師傅的同志。”

胡主任用身子倚住門,同時說出這句表露身份的話,本以為對方會馬上改換面孔,沒想到就在胡主任鬆氣的那一刻——“砰!”

門重重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