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家嫂嬸們在不停地忙碌:掃地、擇菜、洗碗、做飯。

四奶坐在椅子上,眼淚溼透了衣襟,有氣無力地看著正在屋裡忙碌著的本家和鄰近來的男男女女們。

幾個兩三歲的娃娃在院子裡追鬧著,玩得很開心,笑聲叫聲不住地從他們的小嘴裡嘣出來。這中間有一個就是汪子林的兒子汪崇禮!

看到林秀青他們回來,所有的人都湧向了老磨坊外面的河灘。膽小的人,遠遠地站在磨坊邊,眼睛盯著放在河灘上那被白布遮蓋著的門板。膽大一點的,走近了些,揭起白布的一角,往裡面瞧了瞧,隨即又蓋了上去。

子松和子玉拿來香燭和紙錢,跪在地上,點燃,插好。子松流著淚,子玉哭泣著,把一張張的紙錢點燃。青青的香菸,閃爍的紙錢和燭火的味兒,便向周圍瀰漫開去。

四奶被兩個侄媳婦扶著,兒啊冤啊苦啊地哭喊著,跌跌撞撞地奔河灘裡去。當她揭開白布的一角,看了一眼裡面躺著的汪子林,兩眼一黑,昏了過去。兩個侄媳婦趕快叫人把她背了回。太醫跟她紮了幾針,方才醒了過來,“兒啊,我的兒啊,你死得冤啊……”口中不住地哭喊著。

其他叔伯嬸孃兄弟姐妹們也都不住地抹著眼淚。

幾個兄弟扛來幾根木頭,綁了個架子,把一鋪曬墊蒙在架子上,把子林遮起來。

秀青沒有哭聲,只是不住地流著眼淚。她跟崇禮穿上白衣,戴上白帽,拉著他來到棚子外面,教他跪下,上香,磕頭。然後回到自己房裡,找來一根大針和一根納鞋底用的麻線,進了棚子,揭開白布,揩乾眼淚,顫抖著,一針一線地把子林的頭和身子縫在一起。

秀青叫人擔來一擔水,拿來個大木盆和一張新帕子,把子林身上已經幹得發黑的血跡一一地進行清洗。一大盆清水變成血色,在大木盆裡恍動著,反射著天的光。

擦洗乾淨後,秀青跟子林換上了新衣服,新鞋,戴上新博士帽。

幾個兄弟叔爺抬來一口大棺,三腳兩手把子林裝殮了。

道士先生來了。擺開陣式,大銅小器共鳴,吹拉彈唱齊上,哼哼哈哈,咪咪嗎嗎做了三天的道場,唸了三天的經。

下葬的日子,遠近的親朋,新舊的好友,周圍的鄰居,本族的叔爺兄弟姐妹侄兒男女,一同將汪子林送上山去。

汪氏祖墳園裡便多了一座新墳。

☆、秀青子玉縣衙告狀

周放被拉了壯丁以後,就如泥牛掉進了海里,再也沒有訊息。

老週一家人心急如焚。周老漢成天抽著悶煙;周家老孃子天□□外跑,她逢人便問:“你曉得我的周放在哪裡不?”汪子玉呢,更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只有周宏元似乎並不在乎,他還不到四歲。但有時,他也象突然想起來似的,拉著子玉問:“我額爹呢?”

老周家在黃沙壩裡也算是中等人家。三合頭的房子高廊氣派,青石鋪地,乾淨整潔,大樹遮陽竹籠掩屋,清幽而舒適。老周家境不錯人緣也好,不僅與左鄰右舍三山五壩的人親善和睦,就是與陳家營的袍哥舵把子也說得上話。

為兒子周放的事,他三番五次地去拜訪,想從陳家營的大爺們那裡得到一星半點關於他兒子的訊息。可沒有想到的是,那幾大爺都一個勁地搖頭說不曉得,硬是不曉得,但凡有一點訊息都不會相瞞的。無奈之下,他也不再到處去打聽。只是流著眼淚哀嘆自己無能,哀嘆他兒晦氣,哀嘆他一家人命苦。

老周家對他孫子周宏元更加地疼愛了。雖然過去也很疼愛,但那時那地的心境不同。現在呢?一看到宏元,心中那種悲切悽婉之情油然而生,其中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慶幸感。

那時的老周,時時想象著他兒子周放和媳婦子玉過不了幾年就會跟他生出一大堆的孫兒孫女,他三代單傳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