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器的橡皮條。手上按著聽脈器,伏著身子,在那裡聽脈。她姐姐蔣靜英,解開了

上衣,敞著胸脯,躺在床上,那頭髮象抖亂了的麻團一般,散了滿枕頭,臉上自然

又黃又瘦,那眼睛眶子,可又大了一個圈,而且陷下去許多。蔣淑英見大夫瞧病,

隱在身後,就沒有上前。洪慕修看見她進門,站起來,含著苦笑,點了一點頭。一

會兒,那日本大夫將脈聽完了,迴轉頭來,和洪慕修說話。洪慕修這才對蔣淑英道:

“難得二妹妹冒著大雪就來了,你姐姐實在的盼望你呢。”蔣淑英先且不答應他,

便走到床面前執著蔣靜英的手道:“姐姐,你怎麼病得這樣厲害?”蔣靜英點了一

點頭,慢慢的說道:“先原當是小病,不料……唉!就這樣……一天沉重一天。你

來了,請兩天假罷。”說著又哼了兩聲。這時那日本大夫正和洪慕修在外面屋子裡

談話,蔣淑英要去聽大夫說她姐姐的病怎麼樣,也到外面屋子裡來。只見那日本大

夫,一隻手夾著一根菸卷,在嘴裡吸著。一隻手伸出一個食指,指著洪慕修的胸面

前道:“她這個病,很久很久就……”說到這裡,拍著腹道:“就在肚子裡了!這

是不好的,很不好的。”說著伸出五個手爪,向上一託道:“不過是,不過是,沒

有……沒有什麼……沒有發表出來。現在……她把病發大了。”這時,兩隻手向二

面一分,又道:“所以現在很不好辦,明白不明白?”蔣淑英聽那日本大夫的口音,

她姐姐的病,竟是沒有什麼希望了,心裡不免著了一驚。正想插嘴問一句話,只見

她姐姐五歲的男孩子小南兒,牽著乳媽的手,從外面進來,他見了蔣淑英,就跑了

過來牽著她的手叫“小姨”。蔣淑英蹲下身子去,兩手抱著他,問道:“南兒!你

從哪裡來?今天我來急了,忘了帶東西給你吃,你生氣嗎?”南兒道:“媽不好過,

叫我乖乖的呢,我不生氣。”蔣淑英見他那個小圓臉兒,又胖又白又紅,把兩個指

頭撅了他一下,又對臉上親了一個吻。笑道:“你這小東西,嘴是會說,不知道這

兩天真真乖了沒有?”乳媽道:“哪兒呀?我就不敢讓他進來。”蔣靜英在裡面聽

見南兒說話,便道:“乳媽,把南兒帶進來我瞧瞧。”蔣淑英聽說,便抱著南兒坐

在床沿上。蔣靜英撫摩著他的小手,說道:“我死了倒不要緊,丟下這小東西,誰

來管你?”又問道:“孩子,我要死了,你跟著誰?”南兒用手摸著蔣淑英的臉道:

“我願意跟小姨。”洪慕修正走進房來,聽見了他們所說的幾句話,笑道:“小姨

她哪裡要你這樣的髒孩子。”蔣靜英嘆了一口氣,說道:“跟是不能跟小姨,將來

被後孃打得太厲害的時候,請小姨出來打一打抱不平,那就成了。”蔣淑英道:

“姐姐說這樣的喪氣話作什麼?這大的小孩子,他知道什麼呢?”蔣靜英慢慢的說

道:“你以為我是說玩話呢,瞧著罷。”洪慕修看了一看他夫人,又看了一看他小

姨,坐在一邊默然無語。蔣淑英坐在床沿上,給她姐姐理著鬢髮,露出雪白的胳膊。

胳膊受了凍,白中帶一點紅色。骨肉挺勻,非常好看。洪慕修想道:“我這位小姨,

和她姐姐處處都是一般,惟有這體格上,比她姐姐更是豐潤,很合新美人的條件。

聽說她有了情人,不知哪個有福的少年,能得著她呢。”蔣靜英看他呆坐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