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緩慢抬頭。

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眼中積聚起近乎冰封的冷漠。

窗外一道驚雷劃過。

天地間霎時間被照射的如同白晝。

眼前的‘唐玉箋’面容上出現了變化。

整個人像是一點點乾癟下去的水泡。

點了紅硃砂般的眼睛緩慢變成了黑色,嘴角僵硬的咧向耳際,眼下多出了兩團圓圓的腮紅。

一隻紙紮人。

長離安靜的看著它,感受不到什麼喜怒哀樂。

香爐裡的香不知什麼時候燃盡了,他忘記續上,於是今夜提早清醒過來。

曾經唐玉箋問過他這是什麼香,那時候,他告訴她,這香是用來安神的。

實際上,它是用來驅邪避煞,驅散惡氣,鎮壓他身上日漸滔天的煞氣。

往往一根香,便可換了整整一天安穩。

可這些日子一炷香已經不行了,他加成了兩柱,三柱,直到現在,香爐裡滿滿都是燃盡的斷根。

這香極為兇邪,除了鎮煞,還能摧毀神魂,消磨意志,是西荒某些妖族秘製的邪物。

過分濃郁的鎮煞香讓長離思緒出現片刻恍惚,他看到,唐玉箋留下的那隻紙紮人笑了,還走到他身邊,對他柔柔的說話。

為了看見她,長離點了更多的香,點到渾身疲軟發麻,可他覺得幸福。

因為這個時候,能看到唐玉箋對他笑。

以前沒嚐到過的喜怒哀樂,在這短暫的七年全部出現了。

曾經離開大陣時他以為自己會死,他不覺得活著有什麼好的,還期待過,可很多年前開始,他就又不想死了。

這幅軀殼,裝的是丟了執念的惡鬼。

她逃走了好幾日了。

那一晚,他回來時,她便已經走了。

七日前,長離往返於崑崙,手刃了上下一百八十一條性命的西荒大妖氏族,登上畫舫。

他沒什麼表情,身上的血氣隨著走路的動作消散,周遭的妖奴們畏懼,跪立著向後縮。

等他走到瓊樓上層,身上已經變成了乾淨無害的樣子。

前一日夜裡,唐玉箋哭了,哭喊著問他能不能放過自己。

長離站在瓊樓門口,第一次心生怯意。

他想,如果此刻他推門進去,唐玉箋看到他這麼早就回來了,會不會不開心?

他站了許久,才抬手推開了寬闊的雕花大門,可與他料想的任何一種可能都不一樣,閣樓裡空無一人。

唐玉箋不在。

房間裡纖塵不染,桌子上放著一碟沒有吃的糕點,她的許多東西都消失了。

那一日長離雙目猩紅,幾欲崩潰。

他找遍了瓊樓每一個角落,都沒能找到她。

從始至終,唐玉箋都沒有如他幻想的那樣,抱著蓮蓬回來。

而是消失了。

一聲不響,消失在了瓊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