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哥……坐吧!”雲兒往爐子裡添了柴火,又坐上水壺。

“啊……好。”縱使卯落泉有著不錯的輕功,此刻要想完全不碰任何東西就坐到凳子上,還是頗有難度。

“你怎麼來貝都啦?怎麼想著來找我?”她跨過重重障礙,坐到床沿上。

“唉……說來話長。”卯落泉佝僂著身子,手肘撐在膝頭;雙手抹一把臉,深深地嘆口氣。“還是先聊聊你吧。聽說你進工部了?怎麼樣?”

“我……”雲兒方才眼中還閃著的光突然黯淡下去,“我,我,我現在沒在工部……”她解下臥兔兒在手裡盤弄著,嘴巴不自覺地微微撅起,“我已經賦閒很久了……今天抱著這些東西,是去鐵器廠討差使的……”她瞥一眼放在床頭小桌上的公文袋。

“去鐵器廠討差使?為什麼要去鐵器廠?討什麼差使?”卯落泉身子前傾,對她的情況很是關切。

“不管什麼差使,只要我能幹的,我都願意試啊!可是他們嫌我是個文弱書生,怕我幹不了活,什麼機會都不肯給我……”雲兒抬起眉頭,垂下眼發起呆來。

“‘文弱書生’?”卯落泉掃視一圈屋內的擺設,又笑起來。“我可沒覺得!看這邊,又是鋸來又是鑿;瞧那邊,又是斧來又是刀。你這屋,就是賊瞧了,我看也得往外稍稍!”

“休要打趣我!”雲兒拿臥兔兒丟他,卻被他一把接住。“這間房不是我的,是我原來的上司——器造司郎中朱廷暫借我住的。所以你看到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都是他堆在這兒的。這裡面只有我的一小部分,就是……吶,這裡的幾本書,那邊的幾捲圖。”雲兒在幾張桌子之間指點。

“他把房子借你住,也沒派人來收拾收拾?落腳都難啊!”

“我不讓收拾的。他科舉的時候圖方便,買下了這座小院子。當時他搬了很多東西來,一邊學習一邊備考。等他考完,又把這間房陸續借給多個同窗住,同窗溫習的時候也留下了各自的備考用具。久而久之,這裡就堆得滿滿當當。雖然擁擠,可它們在我眼裡,都是汗牛充棟的財富——所以我不希望郎中收拾。閒居的這段時間,我要麼出門去討差使,要麼就在這兒一點一點地‘啃’書。一時半會找不到鋒芒畢露的機會,那乾脆好好磨刀;一旦機會來了,就厚積薄發,一鳴驚人!”

雲兒的一番話,讓卯落泉聽得心潮澎湃。可他表面上只是眨了眨眼睛,微張著口,略點點頭。“厚積薄發,厚積薄發。是啊……”

“唉……不過……”雲兒的腦袋又耷拉下來,“泉哥,你別看我好像抱有多大的雄心壯志似的……其實,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嗯?怎麼說?”

“每到晚上睡覺前我就會陷入思考……是會讓人失眠,但又無法停下來的那種思考。我在想我眼下的處境,未來的去向。每次想到這些問題就會很痛苦,因為我很迷茫;但是困難就擺在眼前,所以不自覺地又會去想。我不停地讀書,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也是為了麻痺自己、欺騙自己,好像不停地攝取知識可以讓我進步,我就能離自己的理想更近一些。而實際上我很清楚,沒有確定的目標,即使不停地前進,很可能踏上的也是歧途……只要沒有討到差使,或者沒有討到我想要的差使,我無時無刻不在誠惶誠恐。我只怕,只怕一歲歲地痴長年紀還一無所成,熬到被家、國都摒棄的境地——到那時,我的一生也就早早地走到了盡頭——即使壽命還很長,這顆心也會衰老、死亡……”

卯落泉沒想到,雲兒竟然面臨著跟自己相同的困境。如果說她前一番言論給了他向上的激勵,那麼這番言論無疑又將他無情地拽回深淵。“你身邊的人,也會像你一樣,因前路渺渺而感到痛苦不堪嗎?”

“唔……”雲兒仔細想了想,“好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