仞州,軍營。

大帳內,眾副將與隨行軍醫忙得焦頭爛額,憂慮重重,此起彼伏響起不安的“陛下”二字。

嘉成帝臥在榻上,臉色慘白至極,額頭皆是汗珠,呼吸紊亂且急促。軍醫在為他剪掉肩膀處粘連的衣衫,剜去血肉。

“請陛下忍耐。”

嘉成帝死死咬著布棍,渾然痛不欲生。

待軍醫從骨頭中取出箭矢,嘉成帝猛然地吐出好幾口惡血,血跡尤其發黑。

“陛下!”

嘉成帝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再說。眾人便只好退下,讓嘉成帝好好歇著。軍醫留下,處理其餘傷口,又急著令人速速去找藥草並熬藥。

“此毒陰邪,請陛下千萬莫憂,以免毒發入心肺。”

嘉成帝眉頭緊蹙難展,一言不語。

原來嘉成帝征討烏塔時,不慎中了對方可汗的毒箭。這毒是烏塔獨有,而且還會受情緒影響,越是痛苦,便越是折磨。

嘉成帝也知道,此時該閉目,什麼都不想。

奈何他壓根無法控制,滿腦子都是昨日捉來的占卜師的話。

嘉成帝掙扎著起來,分明虛弱,卻怒目道:“……把他帶來!”

近侍猶豫道:“這……”

嘉成帝似是一刻也等不及:“還不快去!”

很快,一個老頭子被拎了過來。這人形容奇怪,粗眉大眼,是典型的異族人長相。老頭也並非軍伍之人,穿著樸素,甚至有些破爛,卻言語驚人。

昨日在草原上捉到他時,見到嘉成帝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公貴卻無嗣,太子非太子。”

嘉成帝在軍醫的攙扶下,換了一個乾淨的枕頭,艱難地看向帳內被押跪著的烏塔人,緩了緩呼吸,寒聲道:“朕問你,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幾位副將,慌忙道:“陛下,這烏塔賊一定是被窩羅那個混賬為了報他父親之仇,陷害指使,故意擾亂我等軍心,還請陛下準允,將此賊子斬首示眾!”

“我不是,我只是路過……”

烏塔人的中文說得並不流暢,此時又驚恐,聽起來很是滑稽。

嘉成帝咳了一聲,抹掉嘴角的血,眼神已陰鷙:“朕只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烏塔人不敢抬頭,囁嚅道:“我自小隨父親學習占星觀天、相面卜卦之道。見陛下面容,佔天問道,算得了這一句話‘公貴卻無嗣,太子非太子’。意思便是,陛下尊貴,卻已無子嗣。如今的太子,也並非太子。”

副將之一覺得荒唐:“胡說!太子不是太子,能是誰?!我看你這人,滿嘴胡言,就該被一刀砍死!”

“陛下,還請陛下明察!免得亂了軍心!”

因受傷的緣故,嘉成帝眼睛裡滿是紅血絲,瞧著十分滲人。

他冷冷開口:“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卦言嗎?”

烏塔人搖了搖頭,“此乃天機,再無他言。”

“好。”嘉成帝面無表情地扔了令牌,“將此妖言惑眾、汙衊太子之人,推出去斬首!誰若敢私下議論,傳播謠言,按軍法處置!”

烏塔人大驚,“陛下饒恕啊……這些不是我說的,是卦象所得,是天命啊……”

他被拖了出去,隨著一刀落下,一聲淒厲,再無動靜。

嘉成帝我又吐了口血,渾身只覺冰涼,失重感不斷湧上來,拽著他往下墜。而底下,是無底深淵。

皇帝病了。

軍醫和近侍守了幾日,終於等來了烏塔的解藥。熬成湯藥後,給嘉成帝服下,一日後,他終於醒了,令班師回朝。

這一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雖殺了烏塔的大可汗,自己卻也中了對方的箭,危在旦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