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似笑非笑的低眉垂目,長睫如彎月在臉上投下一抹蝶翅般的陰影,臉色平靜的看不出一絲喜怒。太子這近乎無動於衷的冷漠,讓錢夢皋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一陣極其不祥的預感讓他瞬間出了一身一臉的汗。

旁人都有感覺,做為在朝中混了多年沈一貫,自然第一個察覺出來自皇帝身上那股強大的壓迫,原來心裡那絲輕鬆早就化成了沉重,不過沈一貫終究是沈一貫,見過風經過浪,儘管心中微有慌亂,卻強迫自已鎮定,臉色不露一絲張惶。

御座上萬歷的眼神閃動,在他的臉上睃巡片刻,忽然冷笑道:“沈鯉自認是具臣,朕以為他甚有自知之明。可是你沈閣老麼……”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中帶上明顯嘲謔:“你既然要朕幫你聖裁,說不得,朕也只得勉為其難了。”

到底還是撐不住,沈一貫額頭上終於有汗滴下……明面上萬曆這幾句話好象是在反諷,但稍加推敲便能察覺出這句近乎於玩笑的話,實際上如同出鞘利刃,鋒銳無倫凌厲無匹。

做為一朝首輔,熟知萬曆脾性的沈一貫,自然分辨得得出來,這些出自皇上口中的話是好是壞,臉終於換了顏色,顫著聲音道:“……請陛下指教。”

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古怪冷笑,伸手指著沈一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帝王之威盡顯於此時:“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術,故上安而下治,生則見樂,死則見思。”

說到這裡時霍然站起,陰鷙的目光從群臣臉上一個個掃過,最後落在沈一貫身上:“而你!諂言以邪,墜主不義,朋黨比周,以蔽主明,入則辯言好辭,出則更復異其言語,使白黑無別,是非無間,伺侯可推,而因附然,使主惡佈於境內,聞於四鄰,如此者亡國之臣!”

“你要評語,這就是朕給你的評語!”

此語一出,群臣色變!沈一貫臉已變得和死灰一樣顏色,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心中就象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隨之咔嚓一個驚雷,緊接著狂風驟雨紛紛落下,再抬眼時已是萬念俱灰的精疲力竭,沈一貫已經意識到……今日這一劫,自已怕是躲不過去了。

隨著萬曆一揮手,後殿跑上兩個小太監,抬著滿滿一箱子奏摺,萬曆舉頷示意,小太監將箱子抬到沈一貫跟前,其中一個張口就問,聲音清脆響亮:“這些都是這近兩個月來,彈劾你的奏摺,陛下要問你,可有何辯?”

呆呆看著那個小太監因為認真負責有些漲紅的臉,沈一貫苦笑一聲,自已居然混到皇帝連話都懶得和自已講的地步,居然讓一個小太監藉口問罪了麼?

“請陛下稍待,容臣看這之後再來自辯。”

那個小太監有些不知所措,倉皇抬起來看了一眼皇帝,見後者揮了揮手,小太監如釋重負,疾步後退而出。

沈一貫呆呆拿起一本奏疏,開啟一看是禮部侍郎郎正域的奏疏,再拿起一本,是左都御史溫純的奏疏,這二份奏疏內容大同小異,一致彈謐他身為內閣首輔,卻以權謀私,任人唯親,其中溫純更是一針見血的直參沈一貫糾結同鄉,結黨營私,殘害同僚。

沈一貫面無表情,放下手中的,再伸手將那些一本本的拿起來看……

候補南京兵部職方司郎中劉元珍上疏批評沈一貫假皇帝之權以售其私。

南京御史朱吾弼又上疏批沈一貫以權害官。

兵部主事龐時雍攻擊沈一貫有十條欺罔之罪和十條誤國之罪。

南京吏科給事中陳嘉訓及南京御史孫居相接連上疏彈劾沈一貫奸貪

……隨著一封封的摺子看下去,沈一貫的臉色由木然到難看再到非常難看,連眼神都變得異常兇狠絕望,忽然轉身跪下:“郎正域、溫純之流,皆是沈鯉黨羽,陛下聖明有如日月,怎能不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