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順了之前,還有一件事情,是註定要發生的——下馬威。

正如剛接手莊園時,韓嫣遇到以韓祿為首的管家們的難題一樣,如今這些博學之士,自然也要試試韓嫣的水,有多深。未必是有壞心,只是,你當了咱們的頭兒,總得有樣能壓得住場子的本事吧?不然,讓人如何信服?況且,咱們這做的,確實是件要憑真才實學才能做好的事情,你這領銜兒的,本事不能太寒酸了吧?

大家都是有傲氣的,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宿儒,很多人的學生都比韓嫣的年紀要大,還有一個孔安國,本人還是孔子血脈,此時也被召了過來。韓嫣雖然說過孟子“說魏齊”,倒也沒明著說孔子也是這樣,可究竟還是有人聯想到了,在這一點上韓嫣算是“始作俑者”,這事兒,確是有點兒得罪人,只是韓嫣的觀點,實在是不好反駁。而關於對待農事的觀點,韓嫣說,要重視農民,這也是百分之百正確的,他自己也做到了關心農事,經過大家核實,那曲轅犁和筒車,確實是他做的。忠、孝他做得都還行,家門和睦,撫育幼弟,行為上,是挑不出毛病來了,大家也都還信服他。可才學上,就要考一考了。

文人與武夫,本質上是相同的,就一條——你得有真本事讓我服了才行,而且有時候文人比武夫關於真本事的要求還要更加苛刻,武無第二文無第一,武藝上,打一場,誰贏誰輸,一目瞭然,文化上,就不好說了,評價標準不太好確定。雖然評價標準不確定,該考的還是得考,當然,得是與自己專長領域相關的本事,你要跟文士比打架跟將軍比跳舞,那咱就不奉陪了。

大家都是斯文人,考較學問麼,還是有些默契的。一組一組的,輪流上陣,先出場的,是組裡資歷最淺,問不倒了,過一陣,等另一組裡的人問完了,再換資歷深一點的繼續上,問的問題自然是由淺而深。先是某句這樣點對不對?然後就上升到某字通某字,再後來,就是問一下此書有幾個不同的解讀派別,某句話各有什麼不同。

其實呢,這修書的第一件事,是正字,也就是規範一下漢字地的使用和書寫。後世學生有一句特別悲憤的話“古人寫了,就是通假字,咱寫了,就是錯別字。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這些人寫字,寫得千奇百怪,特別容易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比如,司馬遷說“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廁而視之。”這個“廁”字,有人說,是廁所,有人說,這分明是個通假字,通“側”就是歪躺著見他。還有一些所謂通假字,可能就是抄書人抄書的時候給抄錯了,以訛傳訛,就傳了下來的。

大家第一天便跟學問較上勁,越問越深,其實就是要考考韓嫣的。

韓嫣心裡明白他們的意思,打起了精神應對,答是都答上來了,卻也不由得在心裡抹汗:幸虧這是點校,咱書背得還不錯; 論考據,也就是把那些通假字給規範一下,這麼些年來沒斷了看書、背書,看到與後世不同的,沒斷了不斷回憶比較一下; 論學說,就從大的層次跟他們掰。更重要的是,大家雖然存了難為的心思,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沒有死纏著不放,要是單鑽研某一段文字,引證來引證去的,還真是要命。幸虧,咱會在這上頭打太極拳。

大家也抹汗,問的東西,韓嫣居然都能說出一二來,連偏僻的墨家他都能說得出來,說得還比大家知道的深奧(韓嫣:那些思想,我可能說不好,可是,初中物理,再不知道,我可以去死了)。

這就是硬功夫了,學說,可以硬說你是靈光一閃——忽略了人家厚積薄發的日常積累——可是,這麼些書,你哪怕是過目不忘,至少也得都看過一遍才行。韓嫣以前評諸家學說,大家也覺得他說得在理,難免不會有“他才多大?能讀幾年書?就把天下學說全評了?”的想法,今日一瞧,還真是讀了不少。於是嘴上不說,心裡不免佩服起來。看來,這伴讀,不但是伴,也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