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往,卻沒有一輛能運載她逃離。明明已近八點半時分,叫車卻真的並不那麼容易,好像如於直預料的那樣。好不容易有一輛空車駛來,又被前頭眼明手快的人搶了先。

高潔頹然地放下手臂,嘆聲氣。她一轉眼看到在影院的另一端入口拐角,坐著一對在地上鋪著塑膠布,擺著小木桌,賣手機殼兼手機貼膜的年輕夫妻,他們正在為一位顧客服務。那個年輕的小妻子也正挺著肚子,正在貼膜的丈夫忙裡偷閒,伸手為她揉了揉背。兩人相視一笑,妻子順手拍了拍丈夫發上染的灰塵。

車河裡的光影,交錯在平凡夫妻的面孔上,他們就像這個世間這個角落的主角。旁觀者高潔看得眼內熱湧,一時間竟不能自己。她看了一陣又一陣,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忘己自己的此身此地。一直到有車靠近,於直在搖下了車窗內喚她:“上來吧。|高潔恍然醒轉。她肚子裡的孩子恰時動了一動,她肩胛處的傷口人在隱隱作痛,她知道不應當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她只能選擇開啟車門,屈從目前實際的幫助。

於直的車後座上仍放著那些絲絨軟墊,靠上去放軟身體,她找回了熟悉的舒服感覺。

“明天去醫院看一下骨科。”於直突然說。

高潔沒有聽清楚:“什麼?”

“沒什麼。”於直說,隔了會兒,他又問,“腿腫嗎?”

高潔不自在地揉一揉膝蓋,“有一點。不是什麼大問題。”她有點兒不太想直談論自己的身體狀況,“那個……我們決定在‘路客'上把第三集播完完,第四集再換平臺。”

但於直好像不太想和她談公事:“我知道了,你睡會兒吧,一會兒就到。” 高潔就再也沒有言語,她低頭拿出手機,給司澄和Summer分別發了一條簡訊,告知他們她提前離去。

於直緩緩開著車,不出意外地,高潔應該會小睡片刻,上次她就在他的車裡睡著了,孕婦都是瞌睡的……他想著,就看向後視鏡,她正將手機放回包內,再雙手安放在她的肚子上,寧靜地合上眼睛。

她不想和他再有正面接觸了,他知道。可她還是來了。

從高潔一進劇院,他就在人潮裡看到了她,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罩著中式對襟寬擺風衣,得體地掩飾著她孕婦的身體。他遠遠看著她同接待人員講了話,所以他半路截下了哪個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經理的小助理,不顧對方一臉不可思議的疑惑,問清楚高潔同他講了些什麼,然後親自叫來陳品臻安排換了票,送上牛奶。

這是他在今天終於抑制不住的第一個不理智行為。

後來他做了第二件不理智的行為。在開幕致辭結束以後,他自後臺二下,沒有回到他該回到的第一排座位繼續觀看錶演,而是繞進劇場。高潔坐在最後一排,走近她時,他就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就在昏暗裡,只消一感受,便教他全部的遐思迴歸。

其實他在螅�嗌肀咦�撕謾�螅�皇撬�恢泵環⑾幀K�諢璋道錕湊饉��茄�和吠π兀��壞刈⑹幼徘胺健�

當初他怎麼評價她的?一條好漢。無論做出什麼決定,她總歸能用最勇敢的姿態去應對,不會真正逃避。

如果說夜宴之前,高潔的全部行動都在他的掌捶之中,那麼夜宴之後,她的全部行動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教他憤恨、牽掛、難解、掙扎、無奈。她的確是生長在熱帶的毛蟹爪蘭,多變但堅強,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很用心地抵抗,但終究無能為力。

於直握緊了方向盤,前方只剩一個轉彎,就會抵達目的地,路程原來這樣短。他把車緩緩停到了停留過好幾夜的弄堂口,然後開啟車門下了車。高潔還在熟睡,他不想叫醒她,兀自靠在車門上,仰頭看了會兒月亮。

今夜月色陰沉。

曾有個陰沉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