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夜宴之後,於直已經拋不開這層深切的失落。

可是他又不由自主,他不由自主會在每次給高潔輸血後看她的體檢報告,他知道他們的孩子越來越安全,自己也會莫名心安起來。

無論他們如何在法律範圍內分清一切瓜葛,但在血緣上,已經無法切開這層瓜葛。

在高潔最後一次治療時,他比她提前半小時抵達醫院,抽完血,有護士進來通知:“高小姐已經到了。”

於是於直就留在醫院走廊上,翻了會兒雜誌。其實他想去抽一支菸,但是自從要配合高潔治療後,他就將煙戒了。這令他感到難耐。這難耐直到看到她時,化為了隱約的憤懣。

高潔就站在他對面,對著另一個人微笑,笑容前所未有的明媚,他從未見過的明媚。高潔身邊,有個男人,他們站在一起,談笑風生。

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她對他真的別無所求。她的一切行動都在宣告她的心意。於直深想起來,就冷笑起來,他是勒令住自己又不由自主地衝動, 且用轉身離去來狠狠剋制。

所沒有想到、也應當想到的是,高潔應付得也很好,她沒有選擇上來同他打招呼,她真的把他當一個陌生人,陌生到可以坦然地向他的網站交來參賽報名表。

於直冷淡耐衛轍說:“老衛,報名的事是言楷負責吧?”

衛轍笑:“好,那就公事公辦。”他拿起報名表,在臨走前,又對於直說,“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啊,所有參選單位的負責人都在我們邀請來參加大賽啟動釋出會之列。”

於直冷冷一眼掃過去:“網上到處投訴我們的網站載入速度慢,技術部最近是不是很閒? ”

衛轍哈哈大笑而去,笑得他心煩意亂。他伸手往衣兜內掏去,裡面沒有煙盒,便又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殘餘的半盒煙下壓著幾頁紙,正是高潔給他的合同。抽屜的一角還有兩個紅絲絨首飾盒,紅得更礙眼。

於直重重推上抽屜,有一刻,他想起受困在印第安人的部落時,蜷在他跟前的高潔,無畏無懼,那時他就知道她不是個軟弱的人。

只是沒有想到她的不軟弱,卻是他最痛恨的。於直繼續埋首於之前中斷的工作中,不再多深想。

‘路客’創意廣告大賽在半個多月後的元旦正式啟動賽程,釋出會就在“路客”的辦公大樓內召開,國內媒體邀請來百餘家,很有一領行業先河的架勢。

高潔是頭一回看到於直辦公的地方。這棟鋼筋結構的創意“loft”大樓,造型奇異但巧妙,空間寬闊而開放,獨佔鬧市區一角,氣勢凌人又特立獨行, 衝擊的力量撲面而來。

和於直本身的氣質很像,高潔想。

司澄吹了聲口哨:“中國的網際網路企業的風格確實可以和矽谷一戰。”

辦公樓門前記者和參賽單位人頭攢動,司澄伸手為高潔檔了擋迎面的人群,高潔看到司澄另一側的Summer似有若無地看過來。

她將司澄的手推開:“我不會有事的。”

“Are you sure?”司澄問,見高潔點頭,他就放下了手臂。

於直和衛轍站在一樓大廳臺階處搭建的舞臺上,他看到了人群裡,在司澄護衛下的高潔。

她和她的團隊尋找到他們的名牌,坐了下來,她身邊的男子同她談笑風生。笑著的高潔臉上有淡淡的光暈,她似乎又胖了一點,如同他最初的想象,她的臉型身形豐潤一些後,整個人就有了鮮活的光彩,更加生機患然。

她應該過得很不錯。於直將眉頭壓低,目光不意外地調到了她的肚子上,她著寬大長裙,掩蓋了體形,但他總有她肚子似乎顯出來的錯覺——那裡面有他和她的孩子。這個念頭令他心頭輕顫,莫名地、本能地無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