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對他的那一層不堪的態度和計較。那是自阿里山之行而妄起的,夜宴之劫都未消滅去,一而再,再而三神鬼不知地出現,讓她堂而皇之地以正義之名,謀於直的感情之私,行她的詭私之事。這是她所面對他時最不光明的一面,她在對他的恐懼和防備之下,竟然又毫無原則地容許這一層態度浮現出來。

高潔立即警醒地覺悟到自己這一次又固執盲目地剛愎自用。醒覺之後,即刻懊悔,這是不應當的,她必須遏制住這個念頭,無論境況多麼艱難,都不能再容許這種念頭存在和產生。所以她也是立即說:“對不起,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吧。真不好意思,麻煩到你們了。”

於直跟著高潔的話一怔,高潔旋即調整了態度,以及緊接著擺出來的疏離且警醒的語氣,他卻懂了。他所厭極的,她好像愈加了然,而她愈加了然,也意味著離他愈遠,因為她越來起明白和他保持陌生的距離的尺度。就像上次一樣,她猛然醒轉,對他下意識地防備,今後她的這種防備和距離也許會越來越不加掩飾。於直霍然起身:“我先走了。”他驟然起立時,高潔本能地跟著站起來。她想要做出送別的姿態,奈何他的速度太快,她緊跟不上,慌亂中膝蓋擦到面前的茶几,一個搖晃,最後還是被他眼明手快地一手扶住了手肘,一手扶住了腰腹。

在這一相觸的剎那,高潔腹中的孩子又動了,就在於直扶著她的掌心底下。好像自她的體內而起,往他的體內貫入一股脈脈的溫流,無聲地從他的掌心淌入他的四肢百骸,一股—股輕微地湧動著,但又似重若千斤。於直就想被澆築了一樣,立在當場不得動彈。

“他——~”他竟然語塞到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於直第一次接觸因他而起的生命,他挽救過的生命,他想象過但又從未有所感知的生命,他上—次忍不住觸碰但是沒有觸碰到的生命。現在,他觸碰到了,那生命搏動的力量提醒著他這個真實的存在,竟是這樣的感覺,他本能地流連,不願就此放開。

高潔則本能地掙一掙肩膀,可是沒能掙脫於直的鉗制。她看到了於直的表情,他的眉毛揚了起來,臉上的好奇將原本的一切情緒替代了,好奇之後便是她能理解的複雜、難解、疑惑的表情。她在感受到胎動的最初時,每一次撫摸到孩子的律動,都會有同他一樣的表情,心情也當是同他一樣的驚駭,這全部源自於對生命的敬畏。

孩子在她的腹中緩緩地動著,轉著方向,於直的手掌隨之轉移,根本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而高潔羞窘了起來,於直終於還是觸碰到她了,彷彿一個羞恥的秘密還是被他勘破了—般。她以為她會坦然的,可是於直的觸控、孩子的律動,讓她又袒露出她想要百般武裝好的那一處,而且這裡是公眾場合。

高潔堅決地用力推開了於直的手,抽身出來,說:“我沒事。”她往後退—步,靠著身後沙發的支撐,拉開同他的距離。

於直的手就這樣再一次懸在半空,剛才剎那的溫暖消逝了,她的後退掠起一卷涼風,掃盡他掌心的溫熱,他又隻身浸入寒冷的潭底,最終還抓一個空。他把手放下來,狠狠地又冷冷地盯著對面的女人。她正心虛地低著頭,已不敢像開始那樣直視他。但她的決意依舊,保持站在安全距離以外,未曾有絲毫動搖。

她絕不對他有絲毫動搖。

於直收回手,對高潔說:“那就好。”他還想說什麼,又什麼都不想,情緒在翻湧,又翻湧不出什麼頭緒,只得手握成拳,迴轉過身。

於直轉身離去時,高潔靠著沙發緩緩滑坐下來,按住雛了躁動不安的肚子,久久不得起身,眼睜睜看他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她喃喃著:“媽媽又做錯了,應該想別的辦法的。”她雙手在腹前交握成拳,“會有其他的辦法的,我不會再有任何燒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