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慄懶洋洋道:“在下倒也經過些戰陣,這麼明顯的傷痕還是分得清的。掐痕都是中間深,四周發散變淺。磕碰先為青色,後變紫色,也有邊緣呈星點狀的。再者說……”

沈慄笑了一聲:“下手的人指甲長,看看,這還有指甲印呢。”

撞傷與掐痕的區別,一向“文質彬彬”的何澤不甚明瞭,況他又是臨時起意,哪裡就能準備周詳?封棋老眼昏花,又習慣用政治鬥爭來解決問題,也沒想過直接查驗。倒是沈慄一語道破,為他解了圍。

何澤心知今日事有沈慄參和,他是無法得逞的,再糾纏下去,指不定對方會出什麼么蛾子。這殺才扣鍋的本事一流,自己如今日子難過,早走為妙。

“你這奴才,竟敢作奸犯科,還矇騙本官為你出頭,真是好膽!還不與我掌嘴?”何澤怒喝,隨即假意歉疚對封棋道:“封老先生見諒,不易家中出此惡僕,教老先生受驚了。此人我何家是容不得的,路上不好處置,待在下回府之後定然打死他。”

封棋哼道:“倒也罪不至死,何大人還是少殺生吧。”

何澤見封棋與沈慄臉上似笑非笑,頗有嘲諷之意,幾乎繃不住笑臉,咬牙道:“封大人歸心似箭,在下不好耽誤時間,這便告退。路途顛簸,大人年事已高,要注意安全。”

何澤臨走時還不忘給人添堵,咒人出事。

封棋臉色微變,他的兒子不在身邊,只夫妻兩個老朽,此時又不好為一句言語生事,倒要悶頭忍下來。

“這是找打啊。”沈慄嘆息。

封棋恨道:“慼慼小人!狹隘心性!”

沈慄勸道:“大人何苦為這人發怒。”

“此番倒要多謝閣下解圍,只是老夫已經離任,稱不得大人了。”封棋望向沈慄:“老夫如今是個禍頭,別人躲還來不及,今日閣下仗義執言,只怕要惹人非議。”

“無論如何,皇上既令前輩平安致仕,想必意在‘到此為止’,何來禍頭一說?”沈慄低聲笑道:“況如前輩今是民,晚輩是官,見到那廝以官欺民,晚輩碰不到也就罷了,既趕巧碰上,說句公道話又有何不妥?”

封棋到底是輔佐邵英半輩子的老臣,既然他已經識相地請辭了,邵英也不至於就要他多麼落魄。若是封棋連景陽都走不出去,邵英倒要有“寡恩”的嫌疑了。對皇帝來說,有時苛待臣子會比苛待百姓的後果更嚴重。

再者,但凡有嫉恨沈慄的,所謂“非議”便一直存在。只要皇帝不在乎,以沈慄如今的家世、地位倒也不必太在意。再者說,人總有兔死狐悲之意,老首輔剛下臺便被人為難,與沈慄相比,倒是何澤所作所為更令人介懷。

封棋暗暗點頭,沈慄對聖意的體察確實敏銳。

“既如此,沈大人若不急於趕路,且上車來飲盞清茶?”封棋道。

他心中早有些打算,只是一直遲疑不定。今日碰上沈慄,偏又承了對方的人情。才因“天兆”而致仕的閣老忍不住心中感嘆,因緣巧合,莫非天定?

沈慄微覺疑惑,見封棋似有深意,稍一遲疑便點頭應是。

沈慄不太懂茶,封棋也不是真就意在請他品茶。兩人客氣幾句,封棋便拿出一個小匣子推給他。

沈慄接過,詢問地看著封棋,見對方點頭示意,便輕輕開啟細看。

匣子裡裝的是一些名單,書信以及手札。沈慄仔細勘驗,不覺倒吸一口氣。

見沈慄很快鎮定下來,封棋頗有些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慨,微笑道:“這是老夫手中的一些人脈,以及對朝中一些勢力的記錄。”

“前輩這是什麼意思?”沈慄指著匣子低聲問。

封棋曼聲道:“老夫已經致仕,留著這些也無用,不妨都交給沈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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