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已經閒了快一個月了,對於我這種忙慣的人來說頗覺得無聊,再閒下去真要生病了。順手拿起桌上的指甲刀,補鈣補得我手指甲、腳趾甲猛長,好在低頭已經找不著腳在哪兒了,直到鞋頂得腳疼了,才發現已經長成鷹鉤狀。每次想起“剪掉吧”總在晚上,日本有個規矩:晚上不能剪指甲,否則就不能為父母養老送終。聽起來似乎是無稽之談,想想人之毛髮受之於父母的中國古訓,總有些顧忌。現在日頭高照,高高翹起腳,才發現它已經“可望而不可及”了。彎腰、蜷身異常困難,真怕壓到腹中的重點保護物件。好不容易夠著腳了;稍一使勁,“哎喲,”肚子裡的那位開始抗議了。

他終於分了神,“我來吧。”拿起指甲刀,扳起我的腳丫,湊近自己的臉,一點一點開工。一絲感動後,我又連續緊張,因為他的眼神並不是很好,瞧! 他咬著牙、抿著嘴、瞪著眼,每使一下力,臉上都會深顯出一個酒窩,我的心也會跟著顫一下,千萬小心!

記得回國後,經常笑話媽媽給爸爸剪腳趾甲。爸爸有腳氣,有時還會偷懶不洗腳,臭哄哄的只有媽媽聞不出來。每次我見到她戴著深度的老花鏡捧著爸爸的臭腳,都會拿出國外的人權主義來“痛斥”這種“男尊女卑”的現象。媽媽隨意地笑笑,“你看你爸的大肚子,彎不下腰。”“慣了幾十年,當然不會彎腰了!”媽媽的眼睛還是緊盯著爸爸的每一個腳趾,一點殘餘也不放過。“以後你自己成家了就明白了。”

現在看著他的一絲不苟,我想起了媽媽的預言。

夫妻是什麼?

是吃喝拉撒,是柴米油鹽,是在一個桌上吃飯,一個被窩裡放屁。

幾十年的夫妻呢?

是舉案齊眉、相濡以沫,是相互扶持、共度風雨。是平淡、喝彩,是承受、忍耐,是包容、原諒,是一起哈哈大笑,一起放聲哭泣。在你失去平衡的時候幫你找到支點,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何其無奈,又何其妙哉!

為什麼這麼快生孩子?

沒有不要的理由。明媒正娶的女人總有她應盡的義務。舞臺上少了一個朱迅很快有人會緊緊替上,但對於自己的孩子來說,我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母親。

只是因為婚前的鋪墊太短,彼此之間還總是朋友的感覺,直到今天……

關於寫書?

寫書比生孩子難多了!

孩子是“有苗不愁長”,但書自己“長不大”。開始動筆的念頭來自於媽媽。她說,人這一輩子如同一本書,前五十年是正文,後三十年是註釋。她這一輩子不會有錢留給我們姐兒仨,但她想把自己和姥姥的故事寫下來送給我們。一樣是女人,經不起折騰,少走些彎路才好。同時;媽媽也希望我把自己的經歷寫下來留給孩子。代代相傳,豈不快哉!

媽媽原本是金陵女子文學院的學子,中文系畢業的人就是太浪漫主義,傳世之作怎會輕易地在家長裡短中誕生?果不其然,剛看完第一章初稿,二姐就從日本給我打電話,言語中頗有不滿,“看了你的書,沒人敢到日本來了!”

後記一(2)

真的嗎?其實,我選擇寫的內容沒有什麼原則。回國5年了,很多平淡的事漸漸遠去,記憶中留下的那點兒東西,我像搶救文物一樣,不論好壞,先一股腦兒倒出來再說。但記憶是有選擇的,苦的經歷、特別的人,往往印象最深。

我寫東西跟在日本做電視很像。

中國電視立好榜樣鼓舞民心,日本電視拿壞典型開刀問罪。所以在日本,你開啟電視看新聞,第一條發生地震;第二條銀行倒閉;第三條犯罪增生;第四條政治家受賄;第五條山手線上有人臥軌……剛到那兒的中國人會嚇一跳,這種地方怎麼呆得下去?可走到街上,地乾乾靜靜、車規規矩矩、人客客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