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一時怔然。

我卻等不及了,彎了身子向下一躍,緊接著說出的話竟是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衍禎,接牢我!”

接著,便撲入了一個帶著墨香的懷抱。

剎那驚醒。

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竟是多日不見的六王爺,坐在床畔微微俯下身子,將夢中猛然坐起的我在臂彎之中抱了個滿懷……

雙全法?桂月圓?

從樹上墜落之感鮮明若廝,猶覺風聲如白鴿撲翅從耳畔驚掠而過,將我激起一背冷汗,我急急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閉眼死死抓緊眼前懷抱,心跳如擂。

良久之後,氣息方才慢慢紓緩平復。

“妙兒,我接牢你了。可是,我的桂花糖呢?”那人將我攏在懷中,聲音如水滑過耳畔,滴入心中。兩分淡淡委屈,三分淺淺憂傷。

原來是他。那個偶然的少年,那滿樹的花香,那香甜的金秋。

心中一下便柔軟了,再拿不出一分氣力,在這樣一個漆黑的深夜,一個漸涼的節氣,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所求的不過是那庸俗的圓滿,不要猜忌,不要財富,不要權謀。只想前嫌盡棄、卸甲言和。

我們這般相擁對坐,仿若天地靜止。夜風寧靜,後背是他緊扣的手掌,讓我竟生出一絲恍惚的念想,好似一不小心便會如此天荒地老,再不分離。或許,他對我也非全然無情……或許,還有轉圜……

“衍禎,月亮快圓了。”我偎在他的肩窩,慢慢開口,“不要皇位,好不好?我亦從此不計過往……中秋團圓月,我們一家團圓,往後,我年年為你栽桂做糖,好不好?”一字一慢,一字一盼,字字皆帶著我微弱的希冀,像風中搖曳的殘燭,怯怯燃燒著對光明最後的卑微祈求。

良久,沒有任何迴音,滿屋空寂,僅餘風聲。

我的心一寸一寸灰滅,手一點一點冰涼。

“妙兒,天下和你,我都要。只要我活著便不會放開你。”六王爺緩緩開口,“何況,我們還有宵兒。”

窗外,月上中天,明晃晃地照亮我的愚昧無知。蚍蜉撼樹,終究,只是我一個人的痴心妄想。大樹之願,窮其一生所追尋的便是高聳入雲天,俯瞰林間眾木小,如我等蚍蜉又怎能令其移動分毫,不過是最後落入土壤之中腐為泥淖化為其向上的助力罷了。我閉上眼,殘燭冥滅徹底被黑暗吞噬。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屆時他抄了沈家得了沈陸之財又豈會放任沈姓一家存於世上,更莫說將我一個如此隱患放在他身邊隨時隨地有可能報復於他?“天下和你,我都要。只要我活著便不會放開你。”?六王爺定是知曉我對他有情,故而說得圓融。看似多情的一句話又掩蓋著怎樣曲折的心思。

他要的哪裡是天下和我,而是這天下和這天下之財。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連宵兒也成了他口中可憑之物。

我淡淡笑了笑,“世間安得雙全法。月盈而缺物極必反。王爺的心太大,太貪了……”

我,亦太貪了……區區幾顆桂花糖怎敵陸沈二家潑天財富?更遑論和這大好江山相媲美?

風若有情風亦憂,人若有情人自傷。

怨不得他的無情,是我自己太多情,對他動了情,動了心,對他有了不該有的企盼,明知他將我將我的家人利用得寸骨不剩,卻仍舊在這樣的夜、這樣的月、這樣的夢下生出瞭如許的痴念。

是我自己傷了自己,一柄利刃穿透我心,太痛太冷了……我剋制不住打了個寒噤。

“只是,王爺囚禁我一生也無用處。”我放開抓緊他衣襬的手,卻被他更緊地擁入懷中,我涼涼一笑,“陸家之財已不在我手中,也不在沈家任何一人手中。我早便將它贈予他人了。”

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