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大了起來,第二日起來的時候,天地間已經白茫茫一片了。

一大早,徐文就風風火火闖進了徐鳳鳴的房間:“少爺!外面來了好多人!”

徐鳳鳴:“什麼人?”

徐文:“大概是花夫人說的那些逃難的來了。”

“有多少人。”徐鳳鳴當即穿衣洗漱。

徐文:“不知道,反正烏泱泱的全是人。”

徐鳳鳴穿衣洗漱好,當即往外面走。

徐文一路小跑著,跑到大門邊轟然拉開府門。

厚重的大門一開啟,映入眼簾的便是烏泱泱的人頭。

天地間雪花簌簌、凜冽的寒風如刀鋒般鋼利,呼呼的風聲猶如鋼刀破空的聲音。

外面的人凍得瑟瑟發抖擠作一團,身上胡亂裹著破衣爛衫禦寒,有些聰明的則躲在屋簷下躲避寒風。

外面的人聽到開門聲,紛紛顫抖著側頭看來,然而他們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麻木地看著徐鳳鳴,眼神漠然、冷淡。

徐鳳鳴看著門外的人,門外的人則看著他。

門內的人錦帽貂裘、一身錦衣,門外的人衣衫襤褸、鶉衣百結。

府裡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府外寒風凜冽、滴水成冰。

僅一步之遙、卻是兩個世界。

一個衣食無憂,一個食不果腹。

徐鳳鳴站在距離門檻一步的位置,望向外面的人,望向那一雙雙平靜淡漠的眼睛。

這一刻,他彷彿透過這一雙雙冷漠疏離的眼睛,透過這大雪紛飛的場景,看見了萬里硝煙,看見了那硝煙四起的戰場。

這一刻 ,他再次想起自己曾經問過趙寧的話:“你有想過讀書是為了什麼嗎?”

其實這話,他幼年時也問過父親母親,更是問過祖父。

“讀書是為了入仕。”這是祖父說的回答。

年幼的徐鳳鳴第一次聽見“入仕”這兩個字時,不懂什麼意思,便問祖父:“什麼是入仕?”

“入仕就是入朝做官。”那時候已經鬢髮斑白的祖父說道:“然後封侯拜相。”

徐鳳鳴那時對權利懵懂無知,不知道為什麼祖父總是對封侯拜相這般執著:“為什麼要封侯拜相呢?”

“人這一生,所求的不過是位極人臣、封侯拜相。”祖父說:“到那時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徐鳳鳴:“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後呢?”

“之後?”祖父笑著說:“之後啊,之後你就光宗耀祖、光耀門楣啦。”

“可光耀門楣又有什麼用呢?”那時僅有六歲的徐鳳鳴說道:“他們也看不見了。”

祖父猛然間聽見徐鳳鳴這個問題,神情一滯。

徐鳳鳴記得那天祖父再也沒說一句話,獨自在屋裡坐了足足一天。

後來父親也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過這種話。

可徐鳳鳴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再後來,他也去問過母親。

當時母親只告訴他:“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寥然,莫不入焉。有些事不必執著,到了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映月的出現讓徐鳳鳴又一次想起這個塵封已久的問題。

讀書是為了什麼?

是封侯拜相,是光耀門楣?

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其實祖父的話沒錯。

從古至今,多少人平民百姓,亦或者王侯將相出入仕途,在戰場上浴血拼殺,最後為的不過是封侯拜相、位極人臣?

可,只是這樣嗎?

那天他去找趙寧,想從趙寧口中知道答案。

卻終究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