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年以為後花園的滿園繁花可以驅散心口堵塞的氣悶,然望著那一片奼紫嫣紅,她心中竟更是酸澀難當。

“人自詡為萬物之靈,很多時候卻不如一株花草活的自在,當真可笑。”蔥白的手指輕撫過身邊開得正豔的姚黃,顧安年驀地收緊五指,淺黃嬌嫩的花瓣瞬間被擠壓揉捏地變形。

“那是因為花草需求的比人少許多,它們只要有陽光,水和泥土就可以存活,而人,人心永遠無法滿足。”

蒼老低啞的聲音忽地從不遠處的花叢裡傳出,顧安年心中微驚,抬眼望去,只見繁華綠葉間,一位戴著破舊蓑帽的老翁正提著花鋤除草。洗得褪色的短褂已經被汗水浸溼大半,他卻仿若未覺般,滿是溝壑的臉上神色悠閒安詳。

顧安年一怔,仔細品味老翁話中的含義,心中豁然開朗。

紅塵世俗,世人皆有所求,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欲求也就越多,永無饜足之日。

重生而回,她原本可以完全脫離侯府,憑自己的能力活得恣意瀟灑,然而她卻完全沒有這個念頭,而是下意識地選擇繼續在這後宅之中求存。如今細想,或許她只是下意識地不願放下前世的一切,不願就此認輸逃離,不願欠嫡姐一份恩情……這亦是一種欲求,而她必須要為自己的欲求付出一些東西,就好比說自由。

然,這一世,即便此刻身不由己,錦繡繁華中,該報的報,該還的還,她仍要恣意灑脫。

頓悟後,心中就似撥雲見日般瞬間明朗起來,眼前的景象亦變得怡人非常。

顧安年勾起一抹自信的笑,視線落在前方老翁身上,只一眼,顧安年便瞧出了端倪來。

十八、老翁

那老翁背上的衣裳已經溼透,然而臉上卻全無汗水,且那鋤草的動作,瞧著是十分緩慢吃力,仔細看就會發現,花鋤落下的力道十分精準,且一鋤就能將雜草連根挖出。

顧安年知道自己遇到了不得的人物了。眼珠一轉,她勾起一抹淺笑,揚聲道:“老人家的身子骨可真是硬朗,眼瞧著日頭這般大了,您這臉上可是半滴汗水也無啊,倒是我們這些年輕的,這汗可都流成河了。”說罷抬袖假意拭了拭額上並不存在的汗水。

老翁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抬頭望過來呵呵兩聲笑道:“習慣了苦日子,這點日頭還頂得住,就是這年老了身子骨不好,容易出虛汗,瞧這不一會衣裳就溼透了。”

顧安年含笑聽著,也不拆穿老翁的話,上前一步問道:“不知老人家是何人?”說著回頭掃了眼安靜跟在身後的青葉,又道:“為何見著本小姐不行禮?”

青葉被那凌冽的目光一掃,頓時心口一窒,慌忙垂下頭。

老翁聞言慌忙起身,沾滿草屑泥土的乾瘦五指在褂子下襬胡亂擦了擦,佝僂著身子拱手道:“回七小姐的話,老奴乃是府中花農。老奴見過七小姐。”說罷躬身深深一禮。

“哦,花農啊。”顧安年拖長聲音連連點頭,腳下輕移圍著老翁轉了一圈,鶴髮雞皮,看樣子倒是老態龍鍾。她忽然問道:“你可識得一位姓陸名方伯的少年?”

“回七小姐的話,老奴整日在府中侍弄花草,若說花草,老奴沒有不識得的,這人老奴是一個都不識得的。”老翁眼中閃過一道疑惑,弓著腰作揖回話。

“哦,這倒是可惜了。我可是聽了不少那陸姓少年的逸聞趣事呢,據說……啊——!”顧安年淺淺一笑,話未完忽地驚叫一聲往一旁倒去,眼見便要滑倒在地,旁邊卻忽地伸過來一隻手,託著她的手肘往上輕輕一送,失衡的身體瞬間便穩住了。而那隻手也在那瞬間收了回去。

那動作極快,即便只有短短一瞬,顧安年卻瞧了個清楚,心中暗道這老翁定不簡單。原來這侯府中竟然還有藏龍臥虎的事,前世她只顧著與一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