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想到了也是枉然,要漫山遍野撿取出那些荒冢遺骨,還要辨明身份,各依規制另造新墓,人力物力都是極大損耗,而且也需要有廣闊的人脈。這些條件,都是他所不具備的。

確定這個構想後,沈哲子又在李充陪同下在這梅岡附近逛了好一會兒,又發現了幾座規格不同的墳墓。有的如李充父親的墳墓一樣還有後人祭祀打理,因而儲存的還不錯,但有的也如光逸之墓一般,破損的嚴重,甚至完全辨認不出其身份,只能從規模上推斷出應該不是尋常人墓穴。

有了這樣一個共同的目標,李充在面對沈哲子時便更加熱情,甚至表態歸都後便辭掉司徒府的職事,專心幫忙籌劃此事。

這樣一個決定,在其他年代看來大概會感覺有些古怪,為了那些素不相識、骨頭都快爛乾淨的孤墳居然要辭官!可是在時下而言,卻是非常明智的一個決定,就算事情做不成,李充有了這個舉動之後,也會因此名聲大噪,要被盛讚仁厚高義。若能做好,來日復起,勢位只會更高!

而且李充這個決定,辭掉王導徵辟舉用的職位,也是在表態要跟沈哲子同一立場。雖然沈哲子的政治資歷要遠遜於王導,但也不是沒有優勢,第一是年輕,第二是在其身邊進步機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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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王導如今已是臺中大佬,但是跟在其身後混的人也多,論資排輩李充還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才能輪到自己上進。況且李充也明白,自己所學未必能合太保心意,可是在駙馬這裡,雖然相處不久,但卻受益良多!

無意間又挖了一下王導的牆角,雖然李充在時局中也不起眼,但勝在長久積累,總能引發質變。況且這個李充的母親衛夫人那也是名傳後世之人,沈哲子自己是不指望在書法上有什麼造詣了,但不妨礙提前給兒孫們準備一個好家教,日後他家未必不能培養出一個書聖出來。

這種心理,大概也是此生有憾,寄託兒孫吧。

對於運作這麼大的專案,沈哲子要比李充有經驗得多。時下並不流行做好事不留名的低調,所以第一件事自然是要造勢。在這方面,他也有一樁優勢,那就是他的名望已經極高,不必擔心會遭人詬病邀名主意打到私人身上。

在回城的路上,沈哲子便開始教李充接下來幾天要如何造勢,像是與友人集會討論,拜訪名流前輩討教中興舊事,又或遍訪各家詢問詳情。

對於這一件事,李充是極為熱心,本來還打算直接跟去沈哲子府上多聽一些教誨,不過想到自己數日未歸,家人應該已是憂慮無比,因而只能在都南告辭,約定來日前往拜會,便匆匆離開。

前幾日那場風波解決後,沈哲子便又搬回了烏衣巷公主府裡。

在沈哲子的規劃中,烏衣巷這裡也是要整體拆除的,要挪到秦淮河北側的太廟附近。在原本建康城的規劃中,其實烏衣巷是位於城池邊緣的,隨著建康城日漸繁榮,長幹裡等地居民增多,才漸漸成為城池的中心。

但因為營建缺少一個統一的規劃,所以顯得非常不協調,像是墜在秦淮河畔的一個大腫瘤。不過因為這裡貴人云集,加上破壞也並不嚴重,拆除起來阻力不小。沈哲子對此倒也並不著急,等到參與營建的人家真正獲利豐厚之後,這裡想不拆都不行。

因為近來訪客實在太多,沈哲子避開正門從後巷側門回家。牛車緩緩停在花園裡,沈哲子剛剛落車,便聽到假山後的亭子裡傳來一陣歡快笑聲,其中最響亮的便是興男公主。聽聲音,這女郎似乎正在會客。

沈哲子站在假山後,先讓身邊人入內通稟一聲,過不多久,幾名侍女便在假山另一側匆匆繞出,行在最前方的乃是小侍女瓜兒。她手裡捧著一件乾淨的罩衫,等到其他侍女幫忙褪下沈哲子身上的氅衣,才上前為郎君披上罩衫,順勢彎腰撫平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