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盂放在床前,女孩開始大吐特吐,這一陣吐,似乎把那女孩的腸胃都吐掉了,當她終於吐完了,她躺平了,對他呻吟著說:“水!對不起,水!”

他急忙的遞過一杯水來,湊到她的唇邊。她接過杯子,漱了口,把杯子還給他。“你還會覺得噁心。”他說:“還會陸續想吐。”

她張大眼睛,望著他,無言的點點頭。

他開始準備生理食鹽水的注射。女孩望著那吊瓶和注射器,眼中閃過了一抹驚惶。

“我……我想,”她喘著氣,那場翻江倒海般的折騰,已把她弄得筋疲力盡。“我沒事了,我……我想……我不需要打……打針。”“你想什麼都對事情沒幫助。”他說,聲音裡開始充滿了怒氣,他忽然對這場鬧劇生氣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僅僅為了男友失約了,就拿自己的生命開了這麼大的玩笑!如果她藥性早半小時發作,她說不定正昏迷在她的房間裡,沒半個人知道!如果她藥性早十分鐘發作,她可能已昏倒在馬路上,被街車輾成肉泥!幸好她及時走進他的診所!幸好!“躺平!不要亂動!這生理食鹽水,是要洗淨你身體裡的餘毒……喂喂!不要睡著!”他拍打她的面頰,她的眼睛又睜開了。

“我……很累。”她解釋似的說:“我已經二十四小時沒睡過覺了。”“哦,為什麼?”他問,用橡皮管勒住她的胳膊,找到靜脈,把針頭插了進去。“為了……唉!他呀!”她輕聲的說。

“什麼?”他聽不懂。把針頭固定了,看著食鹽水往她體內滴去,他這才真正鬆下一口氣來。“好了!”他的精神放鬆了。“現在,讓我來聽聽你的心臟!”

他拿了聽筒,把聽診器貼在她胸前,她被那冰冷的金屬冰得跳了跳,縮縮脖子,她又笑了,像個孩子般的笑了,說:

“哦,好冷。”她的心跳得強而有力,沉穩而規則。這是顆健康的、年輕的、有活力的心臟!他滿意的放下聽筒,收了起來。四下環顧,這診療室弄得可真髒亂,他就受不了髒亂!他站起身,開始收拾一切,洗胃器、吐盂、針筒……然後,又去後面拿拖把來拖地,當他把一切都弄乾淨了,他洗了手消了毒。然後,他折回到她身邊。由於她一直很安靜,他想她已經睡著了。可是,當他站在她面前時,他才發現她正靜靜的睜著眼睛,靜靜的望著他。“對不起,”她低聲說:“帶給你好多麻煩!”

鍾噹噹的敲了兩響,凌晨兩點鐘了。

他看了看她,這時,才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她面頰上的胭脂,唇上的口紅,以及眉線眼影……都早就被擦到被單枕頭上去了,如今,在殘餘的脂粉下,是張非常清純而娟秀的臉,有份楚楚動人的韻味。眉毛疏密有致,眉線清晰,額頭略寬,顯得鼻樑有些短,但,那對晶亮的眼睛,彌補了這份缺陷,眼睛是大而清朗的,嘴唇薄薄的,牙齒潔白細小,笑起來尤其動人。唔,笑起來?是呀,她又在笑了。真奇怪!一個自殺的女孩,從走進醫院,除了被他折騰得天翻地覆那段時間以外,她幾乎一直在笑。

“好了!”他咳聲嗽,為什麼要咳嗽呢?喉嚨又沒有不舒服,他只是被這女孩的笑弄得有些糊塗罷了。他拖了一張椅子,在病床前坐下。真糟,這小診所又沒病房,也無法把女孩轉到病房去。這樣一想,才發現一直疏忽的一件要事!

他從桌上取來了病歷卡,看了女孩一眼,女孩仍然微笑著,很溫柔的微笑著。“名字呢?”他問,十足醫生與病人間的問話。

“哦?”她呆了呆。“我說,名字呢?”他加重語氣。

“徐—世楚。”她輕聲說,聲音像吹氣,似乎怕這名字被人偷聽到了。“什麼?”他聽不清楚。“雙人徐?徐什麼?”

“雙人徐,世界的世,清楚的楚。”

“徐世楚。”他記了下來,這女孩有個像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