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起來其實也快。

顧延章不僅自律到了嚴苛的程度,御下也並無半點鬆懈。在他手底下幹活,誠然收穫豐厚,可付出也往往要比旁人多上數倍。

贛州城內的溝渠從準備籌建開始,所有的圖紙、宗卷在他的嚴命下,都按時間順序分批儲存著,而勘探過程中的各項發現,也事無鉅細地做了詳實的記錄。

在溝渠修建的時候,無論是人力的安排、班次的輪替、工時的計算、進度的控制等等,他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

甚至為了激勵流民賣力修渠,他還親自設計過好幾種方案,由州衙撥銀,給每日進度排在前三的班次給予獎勵,也會對不能完成進度的班次一定的扣罰。

溝渠自然是大頭,白蠟蟲一邊,雖然州中還未大力推行,只是在盛縣、會昌兩縣之中嘗試教授農人少量蓄養,可無論是贛州城內,還是附近的鄉縣之中,才開春,已是“莫名其妙”的多了許多民間自發、規模並不小的自行蓄養。

朝中派下來的農官早已到了,礙於時間還短,並不能起到多少作用,如今最有價值的,反而是季清菱讓秋露從頭到尾觀察與記下的相關材料,並李勁那兩個山頭的蓄養經驗。

顧延章並沒有半點藏私,在把相關檔案留下存底之後,不到三天,就將手頭所有的東西,或是原稿,或是副本,悉數轉交了出去。

他這一廂毫不拖延,極為配合,可張待手下的人,卻是一點也不領情。

張待來贛州的時候,因為行程倉促,只帶了長子張瑚、次子張璧與少量門客,而其餘幕僚僕從並大部分的行李,都要過一陣子才能抵達。

一般來說,做官的都愛用自己人,張待自然也不例外。

胥吏不好管,一時半會,也看不出好歹,平常事務交代下去也就罷了,可贛州暗渠之事,張待是半點不放心給他們去打理的,是以派去接手監管的,是他慣用的幕僚。

及至此時,城外營地之中的流民,已是破了八萬,而贛州城內修渠的壯丁,也幾近萬人。

壯丁近萬,在張待看來,雖然是多了些,卻也未必有多難,既然顧延章原本能夠管好,那接手起來,自然也沒有什麼問題。

不僅他是這樣想的,他手下的幕僚也是這樣想的。

大晉宗室皇親可以做官,可多是清要的武職,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御史臺逮著彈劾。像張待這般,一面被彈劾得狗血淋頭,一面還不斷有各色差遣在身的,卻是獨一個,更別提還能外放做州官了——要知道,縣官都能叫做百里侯,州官這般要緊的親民官,正常來說不是科舉出身,是絕不可能來做的。

跟著這樣一個主家幾十年,他身邊的幕僚,自然也養出了氣性。

顧延章原本是讓孫霖先行帶著對方來接手的人過渡一段時間,再做其他安排,可沒多久,孫霖便黑著臉跑去同王廬抱怨。

“……向日的成規改得亂七八糟,說等熟悉了,再過上半旬,就要試行新規,又說每日州衙撥出的賞銀太過了,不應耗此資費,免了獎銀,卻又沒有免卻罰銀……要州衙的巡鋪每日來看著人行事,定的規矩簡直嚇死人……”

不管從前再瞧不上,三個幕僚在一處待了一年有餘,多少也熟悉了幾分。

許明頭一個得了好,剩下的孫霖同王廬便有些同病相憐,私下裡頭來往也多了,不敢在顧延章面前說的話,兩人之間偶爾也互相聊兩句。

王廬則是滿肚子的火,跟著道:“別以為只你那邊,州學中也插進來兩個學官,日日拿著我原來定的規矩來改,再這般改下去,我這事也不用做了!”

兩個人關在書房裡頭互相訴了半日苦,兩個茶盞裡頭茶葉都被泡得一點味道沒有了,才各自住了嘴,卻是一個都不敢去同顧延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