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錢孫氏也嘆了口氣。

她倒是不覺得兒子這想法有什麼不對,可老頭子主意拿得定,年紀越大,脾氣越犟,她說話也越發的沒了力道,是以此刻也只得安撫道:“我都曉得,你爹那個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且待我去勸一勸。”

一旦起了頭,錢大郎卻是不打算住嘴,而是滔滔不絕地將近些年的苦水一一道來,哭道:“我自認也不是個蠢笨的,雖是個同進士,可天下間也不是人人能得的,哪裡當不起外出做官了?別人都做得,偏我做不得!爹他自家……”他把那半句“不會做官”咽回去,這才繼續道,“總以為兒子也不會做官,難道他那些個學生,個個都是好的了?再沒見過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旁人都是為了自家兒孫賣力,再不濟也要用力託舉上去,偏他總為著些外人東奔西走!”

“你且見,殿試發榜之後,他可幫我說過話?可替我尋過人?”錢大郎一抹眼淚,“論理,子女不言父母過,這話我本不該說,可天下間不患寡而患不均,也有遠近親疏,偏咱們家這一個當爹的……”

錢孫氏心疼兒子,見他一大把年紀了,哭成這樣,哪裡忍得了,少不得跟著掉一回眼淚,又道:“我自去找你爹,再沒有總這般為著旁人,不管自家人的說法!”

說完,果然打理一番,去書房找了錢邁。

錢邁正為著自家的事情燒腦。

錢家雖然在薊縣是大族,可自他這一輩起,就沒出幾個人才。如今早不似前朝,哪怕兩代出得進士,若是做官不順,家族也會慢慢沒落。

當年他進士及第,何等春風得意,也本該一帆風順,誰曉得偏生運氣不好,遇到了那青樓中的……又遇得那宗室奢遮……總歸……

咳,前事莫要再提。

可如今好容易有了再出頭的機會,難道要白白放過嗎?

哪怕將來要給範堯臣做一回刀,也總比再無翻身的機會要好罷?

如果撇清得巧妙,倒也未必要站隊。

想來範堯臣也不一定要求自家明面上把旗給插了,畢竟御史臺中那些個鴉鵲,也不是好招惹的。

或許,有其他的法子?

一面想著,卻見錢孫氏敲門走了進來。

多年夫妻,他自然知道這是老妻有話要說,連忙起身,到一旁的桌邊坐下了。

錢孫氏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你今日去尋了範大參。”

錢邁抬起頭來,等著她把話說完。

錢孫氏也不拐彎抹角,只道:“我聽下人說,你要帶楊、張、鄭三人去拜範大參?”

錢邁皺著眉,道:“是大郎同你說的罷?”又恨鐵不成鋼地道,“這小子,都這把年紀了,怎的還這般眼皮子淺!”

自家肚子裡掉出來的肉,被當爹的說眼皮子淺,錢孫氏哪裡能忍,只惱道:“你只曉得抱怨,可管過兒子女兒?!成日只會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好不好的,還不是你教出來的?!你有功夫管別人,怎的沒功夫管自家人了?!”

又道:“你帶著弟子走友訪舊,可想過咱們兒子,這都四十了,孫子孫女都要說親了,還是……”

她話才說到一半,便被錢邁打斷了,道:“他是我親子,若是塊好材料,難道我會不上心嗎?!這些個舊年人脈,用一回少一回,如果出不得頭,白白浪費了,給了其餘人,將來還曉得回報,也是留給孫輩一條後路!”

錢孫氏再忍不住,也拔高了聲音,道:“你又知道不是塊好材料了?!你可給過他機會?可幫過他忙?!從前的舊事,我就不再說了,只說如今兩個兒女,你又管過哪一回?大郎的差事你總不上心,女兒的婚事你也不上心!那些個外人,是能給咱們兩個養老還是送終?!叫我看,便是他們誰中了狀元,誰當了宰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