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透過,不曾查出錯來。

這兩樁雖然要緊,卻不至於叫他緊張,真正麻煩的是最後一樁。

——彈劾學士院眾官“監主自盜”,濫用公款,宴飲聚樂,狎玩妓伶。

鄭時修把自己摺子最後一部分看了又看,手心已是滲出汗來,心跳得也快了兩分。

雖然在御史臺中不到三年,可他見識已經不少,對朝堂形勢自然也有自家的一番見解。

從摺子遞上去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只要天子不強行將此事壓下來,他這一回彈劾,勢必會引起朝中的軒然大波。

學士院從來不是什麼引人注意的地方,其中並沒有多少油水,也無什麼權勢,把裡頭的紙張拿出去倒賣,每月賺個幾十貫錢,用於宴飲做樂,狎玩妓伶,與前頭第一件盜用、濫用公使錢十六萬貫的數目壓根不在一個層級上。

然則這一回主事的是楊義府。

範堯臣的女婿。

鄭時修無意摻和黨爭,他也不需要摻和黨爭。

他是天子信臣,他是御史,他要做的只是維護朝廷的綱常,維護天子的權威而已。

可不知道便罷了,一旦知道了這事,他卻做不到裝傻,他的性子也容不下他裝傻。

彈劾的官員是自己從前的同窗,也是多年的友人,兩人相交甚密,鄭時修不是沒有猶豫,然則那猶豫卻是極為短暫,並不能阻止他的行事。

這半個月以來,他蒐集著證據,擬寫奏章,也知道這事當中少不得有黃昭亮一黨的推波助瀾,自己也許已是被對方算計,當做用來打擊範堯臣的刀斧。

可是他絕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就置之不理。

縱然是被有心人盯上,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楊義府不是當真有問題,不是當真行事不檢點,不是當真犯了罪,便是再多黃黨人日日貼身跟著他找錯,也沒有任何用。

既是犯了錯,便當要受罰。

哪怕這人與自己是好友,也不應超脫此列。

至於後頭會因為這一樁事情被牽扯成什麼樣子,卻不是他考慮的範圍了。

那要看天子的意思。

鄭時修一面低頭默唸著奏章上頭的證據,已是讀得幾乎倒背如流,便把那摺子重新放回了袖子裡頭,正要好好閉目養神,養精蓄銳,待得一會進殿,好向天子一一歷數彈劾,卻是偶然聽得不遠處兩個正在此等候的人的抱怨聲。

“考功司的那一位新上任,著實手辣心狠,硬生生壓著我在亳州三年,本來去歲就能回來述職了,偏說我場務課利不足,也不曉得怎麼查的,說我十分虧七厘,罰了我兩個月的俸祿——罰俸便算了,還要展磨勘!只差把我給磨死了!”

另一人道:“誰說不是呢,你倒好,還是在亳州,卻不見我是個什麼地方……”

兩人口氣十分熟稔,彷彿多年前就認識的友人一般。

鄭時修本來無心偷聽,只是此處地方狹小,卻是叫他想要忽視那聲音都做不到,只有一聲聲交談鑽進了他的耳朵。

又坐了片刻,他終於把兩人的情況給摸透了。

卻原來這兩人是同鄉,一個任官六七年,一個任官四五年,而今俱都未能轉官——朝官自不必說,連個京官也沒混上。

只是兩人原本就互相識得,從前關係還不錯,誰知今日進宮述職,竟是也遇上了,從清早等到此時,已是等候了足足三個時辰,言語之間雖然不敢對天子有什麼怨言,可那口氣裡頭暗搓搓的意味,卻是人人都聽得出來。

一人暗酸自己位卑權寡,能力不足,自然不得重視,只有其餘位高權重的人能在裡頭,一人便接說不必妄自菲薄,將來自有你出一頭地的機會。

兩個庸碌小官,也未有什麼經歷,剛進宮時還戰戰兢兢,全身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