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誠懇地對公孫大娘說道,“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雖則別人都叫我一聲杜小郎君,可公孫大家能不能省掉當中那個小字?”

“嗯?”見杜士儀一本正經提出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個要求,公孫大娘一時怔住了,隨即不禁莞爾。那難得的笑容出現在她那張一直冷若冰霜臉上,越發顯得閃耀奪目。她卻彷彿一無所知似的,見杜士儀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便似笑非笑地說道,“杜郎今ri面對豪奴,先以半首絕妙好詩撩撥民意,而後又建言借宿嵩陽觀,此情此心,奴感激不盡。”

杜士儀請公孫大娘省掉一個小字,誰料她連一個君字也一併去掉了,這一聲悠悠杜郎,簡直能讓人心中生出無限異樣的期待。然而,想起此前劍舞之時,那幾乎衝著鼻子來的森冷劍勢,他那一絲綺念立時無影無蹤,但卻也不想輕易示弱。

“衝冠一怒為紅顏,換成別人也會如此。”

“不,就算是杜郎君提到的那位趙國公在場,也只會暫避鋒芒,不會和那位劉御史正面交鋒。”公孫大娘收起戲謔,徐徐轉過身去,走到小徑旁邊的一棵老竹跟前,這才頭也不回地說道,“杜郎君身在登封,大概不知道外間是何情形。這位劉御史自從得到旨意從長安出發,一路走得極快。陝州、新安、鞏縣,這登封先頭的一州二縣,全都被他折騰得雞飛狗跳,據說百姓畏懼天譴不肯捕蝗,他便給縣令們都下了死命令,縣署差役用鞭子驅趕百姓下田捕蝗,蝗蟲不盡,不許回家。”

她說著突然一頓,隨即倏然轉過身來,一字一句地說道:“而就因為他來到都畿道的訊息一時傳遍各方,我本打算去的郾城原本是不願意捕蝗的,捕蝗使催促再三,縣署上下一直抗拒,捕蝗之事一直拖拖拉拉的,而就因為他來了,捕蝗使一時態度極其強硬,強令縣署徵民滅蝗,甚至限期極緊,縣署被逼無奈,乃至於不得不下令懸賞。為了那一斗蝗蟲三五文錢的賞錢,坊間無賴故意以此為由踏壞青苗,勒索百姓花錢消災。一面要應官府的差遣捕蝗,一面還要應付這些,就連路上的行旅也受到了sāo擾,所以我才折返登封。”

對於杜士儀來說,公孫大娘所言著實是莫大的衝擊。蝗災的危害xing顯而易見,可明明是利大於弊的捕蝗竟然會到這般地步,他怎麼也料想不到。原以為劉沼此人不過是倨傲狂妄,仗勢欺人,倘若事實真的如公孫大娘所說那般,那麼,民間可想而知是如何怨聲載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往今來都是如此。我聽說杜郎君在宋曲召人滅蝗的時候,支起大鍋烹飛蝗,啖之如美味佳餚,一時民眾應者雲集,再加上驅鴨吞蝗親力親為,又有飛蝗之利在前,故而鄉民漸漸信賴。倘若這些捕蝗使也是如此親民,而不是一味高壓,自然蝗災消弭,而民心安泰。可他們顯然只是急於求成,而且……”公孫大娘頓了一頓,突然疾步上前,在距離杜士儀不過一兩步之處停了下來,“杜郎君可知道,去年山東各地蝗災,並不曾減免過歲租?”

“這是真的?”

見杜士儀滿臉不可思議,公孫大娘方才淡淡地說道:“我這一年多都在北邊各地獻藝,這是親眼所見所聞,自然是真的。倘若減免,自然說明蝗災為害民不聊生,捕蝗於事無補。而不減免,便說明只要捕蝗得力,災情便能夠可控,租賦還能按期上繳。所以,減與不減,於百姓是生死,於朝中那些相國們,卻是政績的問題。雖說姚相國在任數年,多行善政,此次令蝗災州縣大力捕蝗,亦是必行之舉,可惜用錯了人,私心亦太重!”

面對如此犀利的評判,杜士儀不知道自己該是苦笑,還是露出其他的表情,心裡卻隱隱覺得,公孫大娘仗劍遊歷天下,彷彿竟不是單單劍器舞超拔群類而已。竹林之中不談風月而談這等民生疾苦,乍一看去,怎麼也不該是公孫大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