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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這時阿河如換了一個人。她穿著寶藍色挑著小花兒的布棉襖褲;腳下是嫩藍色毛繩鞋,鞋口還綴著兩個半藍半白的小絨球兒。我想這一定是她的小姐們給幫忙的。古語說得好,〃人要衣裳馬要鞍〃,阿河這一打扮,真有些楚楚可憐了。她的頭髮早已是刷得光光的,覆額的留海也梳得十分伏帖。一張小小的圓臉,如正開的桃李花;臉上並沒有笑,卻隱隱地含著春日的光輝,像花房裡充了蜜一般。這在我幾乎是一個奇蹟;我現在是常站在窗前看她了。我覺得在深山裡發見了一粒貓兒眼;這樣精純的貓兒眼,是我生平所僅見!我覺得我們相識已太長久,極願和她說一句話——極平淡的話,一句也好。但我怎好平白地和她攀談呢?這樣鬱郁了一禮拜。
這是元宵節的前一晚上。我吃了飯,在屋裡坐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便信步走到那書房裡。拿起報來,想再細看一回。忽然門鈕一響,阿河進來了。她手裡拿著三四支顏色鉛筆;出乎意料地走近了我。她站在我面前了,靜靜地微笑著說:〃白先生,你知道鉛筆刨在哪裡?〃一面將拿著的鉛筆給我看。我不自主地立起來,匆忙地應道,〃在這裡;〃我用手指著南邊柱子。但我立刻覺得這是不夠的。我領她走近了柱子。這時我像閃電似地躊躇了一下,便說,〃我……我……〃她一聲不響地已將一支鉛筆交給我。我放進刨子裡刨給她看。刨了兩下,便想交給她;但終於刨完了一支,交還了她。她接了筆略看一看,仍仰著臉向我。我窘極了。剎那間念頭轉了好幾個圈子;到底硬著頭皮搭訕著說,〃就這樣刨好了。〃我趕緊向門外一瞥,就走回原處看報去。但我的頭剛低下,我的眼已抬起來了。於是遠遠地從容地問道,〃你會麼?〃她不曾掉過頭來,只〃嚶〃了一聲,也不說話。我看了她背影一會。覺得應該低下頭了。等我再抬起頭來時,她已默默地向外走了。她似乎總是望前看的;我想再問她一句話,但終於不曾出口。我撇下了報,站起來走了一會,便回到自己屋裡。
我一直想著些什麼,但什麼也沒有想出。
第二天早上看見她往廚房裡走時,我發願我的眼將老跟著她的影子!她的影子真好。她那幾步路走得又敏捷,又勻稱,又苗條,正如一隻可愛的小貓。她兩手各提著一隻水壺,又令我想到在一條細細的索兒上抖擻精神走著的女子。這全由於她的腰;她的腰真太軟了,用白水的話說,真是軟到使我如吃蘇州的牛皮糖一樣。不止她的腰,我的日記裡說得好:〃她有一套和雲霞比美,水月爭靈的曲線,織成大大的一張迷惑的網!〃而那兩頰的曲線,尤其甜蜜可人。她兩頰是白中透著微紅,潤澤如玉。她的面板,嫩得可以掐出水來;我的日記裡說,〃我很想去掐她一下呀!〃她的眼像一雙小燕子,老是在灩灩的春水上打著圈兒。她的笑最使我記住,像一朵花漂浮在我的腦海裡。我不是說過,她的小圓臉像正開的桃花麼?那麼,她微笑的時候,便是盛開的時候了:花房裡充滿了蜜,真如要流出來的樣子。她的發不甚厚,但黑而有光,柔軟而滑,如純絲一般。只可惜我不曾聞著一些兒香。唉!從前我在窗前看她好多次,所得的真太少了;若不是昨晚一見,——雖只幾分鐘——我真太對不起這樣一個人兒了。
午飯後,韋君照例地睡午覺去了,只有我,韋小姐和其他三位小姐在書房裡。我有意無意地談起阿河的事。我說:
〃你們怎知道她的志氣好呢?〃
〃那天我們教給她打絨繩鞋;〃一位蔡小姐便答道,〃看她很聰明,就問她為甚麼不念書?她被我們一問,就傷心起來了。……〃
〃是的,〃韋小姐笑著搶了說,〃後來還哭了呢;還有一位傻子陪她淌眼淚呢。〃
那邊黃小姐可急了,走過來推了她一下。蔡小姐忙攔住道,〃人家說正經話,你們盡鬧著玩兒!讓我說完了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