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獅峰山脊時,茶寮簷角的銅鈴突然墜地。陳陽彎腰拾起銅鈴,發現鈴舌上結著層青銅色茶垢,指腹摩挲間竟滲出絲縷松煙香。他望向正在分揀茶青的林曉,女人脖頸後的疤痕褪成淡青,像是被雨前龍井染過色。

茶寮主人從地窖搬出三壇老茶,泥封上印著偽滿時期茶莊的硃砂戳。老周用茶刀撬開封口,黴味裡混著哈爾濱教堂街的雪松氣息,壇底沉著幾枚發黑的青銅齒輪。\"該物歸原主了。\"老人將齒輪投入炭爐,鐵觀音的蘭花香中騰起靛青煙霧,凝成1938年的中東鐵路局徽章。

王美麗在廊下煮水,那把唐代急須的壺嘴缺了個小口。沸水衝入永樂年間的青花壓手杯時,殘缺處漏出的水線在空中劃出渾河冰面的弧度。她低頭看著手腕淡去的菌絲紋路,忽然將整壺茶湯潑向石階——水珠在青苔上彈跳,折射出二十個時空的亞細亞號剪影。

\"嚐嚐這個。\"知客僧捧來素白瓷罐,裡頭是虎跑泉眼新汲的水。林曉舀起一勺倒入鐵壺,水面突然浮現瀋陽故宮的藻井倒影。當第一泡茶湯注入茶海時,眾人分明看見金黃的茶湯裡沉浮著契丹狼首印的碎屑,轉瞬又化作普通茶毫。

小丫頭抱著冰裂紋陶罐從茶園跑來,罐身的裂紋正隨著日照角度變化。陳陽接過罐子時,指腹觸到內壁凸起的西夏文,那些筆畫在陰影中拼出莫高窟北區的洞窟編號。茶寮主人往罐中投入幾片獅峰龍井,茶葉墜底的聲響竟與亞細亞號的車輪節奏重合。

午後山雨忽至,眾人擠在炒茶坊看茶農殺青。兩百斤鮮葉在鐵鍋裡翻卷,蒸騰的水汽在天窗凝成《茶經》殘章。老周突然指著西牆的黴斑,那些褐痕正隨水汽流動重組為哈爾濱細菌研究所的供水管網圖。林曉用茶針挑起片焦葉,葉脈在潮溼空氣中顯出新京驛的月臺結構。

雨歇時,王美麗在胡公廟殘碑前焚香。線香青煙筆直上升,卻在三丈高處突然扭曲成青銅樹的枝椏形狀。她將雷峰塔磚的碎末撒入香爐,爆開的火星裡閃過穿西夏服飾的自己正在擊打茶臼。知客僧敲響暮鍾時,那些幻象隨著聲波碎成茶末,飄落在供案的龍井茶湯裡。

入夜後,茶寮主人搬出珍藏的紫檀茶櫃。抽屜拉開的瞬間,1938年的奉天站臺廣播聲混著茶香溢位。老周取出卷泛黃的《滿洲茶事錄》,書頁間夾著的不是書籤,而是半張偽滿中央銀行的金庫圖紙。當油燈湊近時,圖紙上的硃砂印突然活過來般遊走,在櫃面拼出聖索菲亞教堂的青銅密碼。

陳陽在整理行囊時發現契丹玉佩褪成了普通岫巖玉,十二面體結晶處積著茶漬。他用茶巾擦拭,玉芯忽然透出星點藍光,映出祖父在松花江畔埋藏茶箱的雪夜。林曉的茶刀躺在桐木鞘中,刀柄的狼眼寶石蒙著層水霧,湊近能聽見敦煌沙粒流動的細響。

次日破曉,眾人踏上歸途。茶寮主人站在石牌坊前,手中的錫罐泛著再尋常不過的銅色。當第一縷陽光掠過罐身冰裂紋時,那些縫隙裡突然滲出絲縷1938年的雪松香。小丫頭回頭望去,牌坊礎石上的契丹狼首印已生滿青苔,與周邊石紋渾然一體。

車過九溪煙樹時,林曉突然讓司機停車。她循著茶香拐入小道,在溪澗旁找到株野生老茶樹。樹幹上的菌斑拼出西夏文\"歸\"字,摘下的嫩芽在掌心揉捻時,竟滲出哈爾濱教堂街特有的鐵鏽味。陳陽用虎跑泉水沖泡,茶湯在玻璃杯裡分層顯現瀋陽故宮的琉璃瓦色,飲下時喉間滾過亞細亞號的汽笛餘韻。

王美麗在機場掏出個冰裂紋香囊,裡頭裝著青銅樹落下的茶花。安檢儀掃過時,花瓣突然顯出契丹春獵圖,驚得工作人員反覆查驗,最終只當是普通壓花。候機時,老周翻開筆記本,發現記錄的西夏密碼全變成了乾隆御題茶詩,墨跡間遊動著菌絲狀的淡青光痕。

航班穿越雲層時,陳陽透過舷窗看見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