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窗簾時,林曉正在廚房裡煎蛋。平底鍋裡的油花跳得歡快,她輕輕晃動鍋柄,金黃的蛋液便服帖地鋪滿整個鍋底。窗外飄來樓下早餐鋪子的香氣,混著隔壁陽臺晾曬的被單味道,在晨風裡釀成市井獨有的溫軟。

陳陽趿著拖鞋從臥室出來,領口的扣子還錯位著。他湊到灶臺邊偷香,被林曉用手肘頂開:\"鬍子扎人。\"話音未落,嘴角卻翹了起來。咖啡機咕嚕嚕吐出醇香,他取了兩隻粗陶杯,特意把印著向日葵花紋的杯子放在妻子手邊。

餐桌上的小米粥騰著熱氣,醃蘿蔔切得薄如蟬翼。陳陽咬開溏心蛋時,蛋黃順著瓷盤蜿蜒出太陽的形狀。他忽然想起什麼,從褲兜摸出張超市傳單:\"今天鱸魚特價,要不要試試你上次說的豆豉蒸法?\"

菜市場的喧囂裹著人間百味撲面而來。水產區的大媽戴著膠皮手套,一網兜下去就撈出活蹦亂跳的魚。\"這條好,眼睛亮堂。\"林曉指尖點著玻璃缸,水珠濺在陳陽袖口。他佯裝嫌棄地甩手,順勢接過沉甸甸的塑膠袋,魚尾拍打的聲音像是某種歡快的節拍。

回家的路上經過街心公園,晨練的老人正在打太極。林曉忽然駐足,望著鞦韆架上晃悠的孩童出了神。陳陽輕輕碰她手肘:\"要不要去坐會兒?\"她笑著搖頭,髮絲掃過他的肩膀,沾了桂花香。

廚房裡飄起豆豉的鹹香時,客廳的老唱片機正轉著鄧麗君。陳陽倚在門框上看妻子切蔥絲,刀起刀落間青白相間的細絲堆成小山。\"當年在野外考察,你說要給我做一輩子飯。\"他突然開口。林曉手一抖,蔥末沾在睫毛上:\"怎麼不說你發誓要承包所有洗碗?\"

午後的雷雨來得猝不及防。兩人窩在飄窗上看雨簾在玻璃上蜿蜒,陳陽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妻子虎口的繭。那些年探險留下的印記,如今被歲月磨得溫潤。雨滴在空調外機上敲出爵士鼓點,林曉忽然輕笑:\"還記得在敦煌那晚的沙暴嗎?我們縮在睡袋裡聽收音機。\"

\"怎麼不記得,你非說雜音裡能聽見外星訊號。\"陳陽用下巴蹭她發頂,\"結果第二天發現是駱駝脖子上的鈴鐺。\"記憶的碎片在雨聲裡浮沉,帶著青稞酒的醇和風沙的澀。

雨歇時西天燒起晚霞。他們拎著垃圾袋下樓,積水倒映著火燒雲,像打翻的顏料盤。林曉的白球鞋踩進水窪,陳陽剛要提醒,卻見她孩子氣地連踩三下,水花濺溼了兩人褲腳。相視一笑間,彷彿又回到初遇時那個莽撞的雨季。

晚餐的鱸魚蒸得恰到好處。林曉挑開雪白的魚肉,忽然說:\"明天去趟花卉市場吧,陽臺該添些綠蘿了。\"陳陽嚥下口中的飯,指著電視櫃上那盆蔫頭耷腦的仙人掌:\"先把這位祖宗伺候好吧。\"

洗碗時泡沫漫過手背,陳陽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調。林曉擦著灶臺接上詞,竟是二十年前大學聯歡會合唱的曲目。水龍頭嘩嘩作響,混著走音的歌聲,在瓷磚牆上撞出細碎的迴響。

夜風掀起紗簾時,茶几上的跳棋還擺著殘局。林曉蜷在沙發角翻舊相簿,陳陽的腳丫不客氣地搭在她膝頭。泛黃的照片裡,兩個年輕人站在三星堆青銅面具前,眉眼飛揚如身後蜀地的雲。

\"當時你非說面具眼睛裡有星圖。\"陳陽指著照片。林曉合上相簿,指尖點在他胸口:\"現在這裡不也藏著銀河?\"夜色忽然變得粘稠,老唱片機不知何時又轉起來,鄧麗君在唱《甜蜜蜜》。

晾衣繩上的水珠滴答成更漏。陳陽關掉最後一盞燈時,月光正爬上妻子的睡顏。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此刻都成了枕邊均勻的呼吸。他輕輕撥開她額前碎髮,突然想起明天該去超市補貨——蜂蜜快見底了,還有她最愛的話梅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