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路立交橋的裂縫中,那株變異蒲公英正在分娩。我蹲在扭曲的鋼筋上,看著絨毛攜帶青銅孢子升空,每粒孢子裂變成微型降落傘,傘面浮現出我的基因條形碼。手機殘留的最後電量突然啟用,螢幕閃爍出林曉編譯的遺言:\"它們需要宿主\"。

第一粒孢子落在流浪貓屍體時,菌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腐肉。我抓起路邊的鋼筋捅穿正在膨脹的菌繭,黃綠色膿液噴濺處,鑽出的生物讓我想起昭和實驗室的失敗品——貓頭連線著蜈蚣軀體,每節甲殼都嵌著人臉浮雕。

\"警報!七緯路出現生物汙染!\"街角癱瘓的交通機器人突然抽搐著站起,電子眼迸發的紅光中,我看見自己的克隆體正在啃食變異的共享單車。它們的牙齒與車架摩擦迸發的火星點燃了柏油路面,燃燒的瀝青化作流淌的基因鏈。

我跟著菌群遷徙的方向衝進某棟廢棄製藥廠,鏽蝕的\"東北製藥1938\"招牌下,通風口正噴湧著熒光孢子。防毒面具濾芯突然報警,顯示空氣裡的菌絲濃度足以改造哺乳動物基因。當我踹開生鏽的鐵門時,成群的實驗鼠從頭頂管道墜落,它們的尾巴末端長著人類手掌,正瘋狂抓撓牆壁上的青銅密碼。

地下冷庫的溫度計顯示零下五十度,但冰層下封存的不是藥品,而是數以千計的青銅培養艙。某個艙蓋的冰霜突然消融,我看見了1938年的自己——穿著日式學生服,胸腔被改造成透明觀察窗,正在跳動的器官表面烙滿滿文編碼。

\"號原型體。\"父親的聲音從製冷機組傳來。我轉身看見他的左半身已與管道融合,右手握著的不是基因槍,而是長滿菌斑的《滿洲國醫藥志》。當他翻開昭和十五年的記錄頁時,書頁裡沉睡的孢子突然活化,在空中拼出我嬰兒時期的基因編輯圖譜。

林曉的次聲波突然刺穿耳膜,震碎了製冷系統的銅管。液態氮噴湧而出的瞬間,我撞破冰封的觀察窗,抓起手術刀刺入原型體的心臟。飛濺的藍色血液在低溫中凝結成基因雙螺旋,螺旋頂端連線的正是此刻顫抖的製藥廠。

整棟建築突然劇烈痙攣,我抓著通風管道被甩進地下二層。成排的菌類培養槽正在爆裂,墨綠色的黏液中浮出人形生物——它們長著蘑菇傘蓋的頭顱,脊椎延伸出章魚觸鬚,手掌心嵌著昭和年間的醫療徽章。我拆下消防栓砸向主控臺,飛濺的玻璃碎片中,二十個時空的製藥記錄如走馬燈閃現。

子時三刻,廠區突然響起防空警報。變異菌群在聲波中聚合成巨獸,它的每根菌絲都連結著不同年代的實驗失敗品。當獸爪拍碎承重柱時,坍塌的天花板露出星空——那並非真實夜空,而是製藥廠培養的發光菌類模擬的虛假天幕。

我在菌絲森林裡狂奔,身後追趕的已非具體生物。柏油路面突然軟化,探出無數長著眼睛的菌絲觸手。當指尖觸到廠區圍牆的瞬間,混凝土突然量子化,將我拋入1938年的藥物試驗場——穿白大褂的日籍教授正給綁在手術檯的少年注射菌液,而窗外正是此刻燃燒的七緯路。

林曉的殘影突然實體化,她完全菌絲化的軀體纏住教授的手術刀。我趁機拔掉少年身上的輸液管,淡綠色液體在地面蝕刻出青銅方程式。整座試驗場突然坍縮,將我們噴回現實的製藥廠廢墟。晨光穿透菌類天幕時,那些發光的孢子云正在城市上空拼出四個滿文大字:菌獸紀元。

我癱坐在文化路立交橋的裂縫裡,看著二十二歲的自己走向變異蒲公英。他手中的檢測報告突然自燃,灰燼中浮現的基因圖譜與菌獸的編碼完全吻合。當指尖觸碰到飄落的孢子時,整座城市的霓虹燈同時閃爍出林曉的最終警告:\"宿主即牢籠\"。

遠處的製藥廠廢墟傳來混凝土崩裂的轟鳴,青銅色的菌絲巨樹刺破天際。樹冠上垂落的不是果實,而是無數個正在孵化的培養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