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之後他繼續一瘸一拐地向前。

他不止肩負著軍令,還有千萬人的性命。

一條條的性命,所有熟悉的將士,從他眼前劃過。只要他跑,他們就有可能活下來,一定要讓他們活下來。

進了京城,看到鼎沸的人群,一時間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麼,為什麼回來。直到耳邊聽到有人喊,“快去找師父。”

師父,師父,師父……

他茫然地睜開眼睛,不停地眨著眼睛。卻看不清楚,

“蕭全……去找師父回來……”

陸正分不清楚這些話,眼前卻浮起一個人的影子,楊大小姐。

給父親和陸贄治病的楊大小姐。

是啊,楊大小姐……

這一路上奔跑的時候,他不知道腦海裡多少次浮現起一個人影。這個人堅定、執著、沉穩、理智、冷靜。

這個人是模糊不清的。

因為他是很多人,是父親,是陸贄。是董世子,是楊大小姐……

就是他想要成為這樣的人,才會拼了命地跑回來。

“有脫水的症狀,師父會用鹽水。快用鹽水。”

“怎麼還沒醒。”

“沒有失血,雙腿卻腫脹,應該抬高雙腿。”

“發熱,應該用冰塊降溫。”

屋子裡傳來雜亂的聲音,那些聲音彷彿離他很遠,遠的他再也聽不清楚,眼前是漆黑的一片。他好似永遠也離不開這間黑暗又幽靜的屋子。

他是不是要死了。

人死如燈滅,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黑暗會奪走他的性命,他的回憶,一切關於他的東西。

也許還會有人來和他作伴,那些不能得救的人。

不,他不想在這裡見到他們,他們應該活著,他們要活著,他也不能放棄。

快來救救他,快來救救那些人。

誰能聽到他的祈求。

……

楊茉從宴席上下來,梅香上前道:“魏卯就在府門外,說藥鋪裡有個急症,要奶奶過去看看。”

她成親好幾日,魏卯幾個從來沒有找到周家去,這次真的是遇到了難題。

梅香接著道:“那個病患奶奶認識,是陸正。”

陸贄的哥哥陸正。

楊茉點了點頭,“讓人準備車馬,我們這就去保合堂。”

急症不能拖延時間。

楊茉話音剛落,只聽身後傳來週三老爺的聲音,“這是要去哪裡?”

楊茉轉過身,看到匆匆趕來的週三老爺和三夫人。

聲音驚動了屋子裡的夫人們,大家紛紛出來看情形。

“家中有些事,我要先走一步。”

有什麼事?週三老爺聽得這話,一下子沉下臉,語重心長,“是因為保合堂的郎中來找?”

既然已經知道了,她也沒必要遮掩,“保合堂有病患要我過去診治。”

週三老爺皺起眉頭,“你可知道去看診的是什麼人?是從保定大營出來的逃兵。”

陸正是逃兵?怎麼可能,她認識陸家父子,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徒。

楊茉徑直看向週三老爺,“不管是什麼人,找到了保合堂,我就要去看看。”

週三老爺皺起眉頭,“一個逃兵,怎麼用得著這般興師動眾,若是在我的軍營中,遇到這種人立即軍法處置。”

“這些我不管,我只是治病救人。”楊茉轉頭向梅香點頭,臉上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梅香見狀一溜煙地去安排馬車。

“十奶奶,你要好好想想,”週三夫人走過來,“你才成親怎麼能在這時候見外面那些人,何況是給那些人動手治病,這都是不合禮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