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營裡的小兵,你還規定人家幾點睡幾點起?我問你,你跑哪兒去了?上街去了,還是到營裡去了?”

龍相怕癢,甫一受襲,立刻扯著大嗓門笑了個驚天動地。兩條手臂鬆開來,他顧不得揉搓丫丫了,一味地只是在露生懷裡掙扎。丫丫這些年也不知道被露生救了多少次,此時她不消露生吩咐,直接邁步往東廂房裡一鑽。而露生依然摟著龍相不肯放,鬧著玩似的逼問他“到底去哪兒了”。如他所料,龍相又是笑又是喘又是說,果然就把丫丫放過去了。

在得知龍相是回來帶他和丫丫出去騎馬之後,露生拉住了龍相的手,不由分說地便把人往院外領,“走,早知道今天有馬騎,我剛才就跟你一起出去了。咱們兩個去,別帶丫丫。丫丫一上馬就害怕,咱們帶著她跑不痛快。”

龍相跟著露生走出了幾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對著露生一晃手中的手帕包,他轉身要往回走,“豌豆黃,給丫丫帶的。”

露生一把拽住他,“出都出來了,幹嗎還回去?丫丫又不缺這一口吃的,你留著給我吧。”

龍相聽了這話,深以為然——露生能把好些話都說得讓他深以為然。本來想好了是要把手帕裡這幾塊豌豆黃留給丫丫吃的,但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給露生吃也不錯。

親親熱熱地跟著露生向前走出了老遠,他本來打算一鼓作氣走到宅門外的,然而在經過他父親的院落時,他忽見正房廳堂內活動著好幾個人影,看服色都是軍官,便不知不覺地停了腳步,很好奇地睜大了眼睛向內張望。房屋的門窗都沒關,屋內的言談聲音傳出來,可以聽得清清楚楚。龍相傾聽片刻之後,不走了,拉著露生在院內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

露生沒有催促他,因為知道他的癖好。龍相平時彷彿是文武都不愛,可就喜歡聽人談論軍務:誰和誰打仗了,誰和誰聯合了,從哪個出海口能運進來軍火,從哪條道路能走私鴉片換軍餉,某某將軍和東洋人的關係如何,某某大帥和西洋人的關係又如何……像聽評書似的,他能百聽不厭。一邊聽一邊開啟手裡的手帕包,他捏出一塊豌豆黃,魂不守舍地送進了嘴裡。

接連吃了幾塊之後,他忽然意識到了露生的存在,於是一大半都已經進了嘴的豌豆黃,又被他摳出來塞進了露生口中。

對於他這種表示親暱的餵食習慣,露生在五六年間已經批評了他無數次,然而效果等於零。從這一點上看,龍相的確具有凡人所不能及的奇異之處——露生對他所進行的一切教導,幾乎都是無效;龍鎮守使一見兒子就怯生生的,彷彿腿肚子轉筋,當然也做不成兒子的表率;黃媽倒是從早嘮叨到晚,十分愛龍相,可龍相併沒被她嘮叨成個丫頭性子。總而言之,龍相的思想與性格全像是天授的,甭管旁人是如何想要雕琢他,他全不理會,只是自顧自地定型。

他嗜好甜食,每天要吃大量的甜點心,說不準什麼時候吃出好滋味了,就要從嘴裡弄出點什麼給露生和丫丫吃。露生算是服了他也怕了他,一聲不吭地咀嚼著嘴裡那塊豌豆黃。他先是很有耐心地陪著龍相傾聽,聽著聽著他心裡一動,忽然很想找機會和龍鎮守使說幾句話。

不說別的,他就想問問乾爹那裡如今是個什麼情況。溫如玉很穩定地一年寄來一封信,信上沒有什麼具體的內容,全是閒話,而且始終沒有接露生回京的意思。露生前幾年年紀小,還不多想;如今成了個大小夥子,思想豐富了許多,便不由得生出了種種揣測。再說他和龍家非親非故的,總留在龍家算是怎麼回事呢?

屋內的談話進行到了尾聲,開始有人絡繹向外走。露生和龍相抬了頭看,見那些人果然都是軍官模樣,並且還都是高階的軍官。軍官們對露生視而不見,但是紛紛向龍相點頭致意。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