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一番事業。縱是不徹底地離開龍家,也不要和龍家的人糾纏太深。所以今天有了機會,她便向他做了一番剖白。

她是說完就走,露生落了後,卻是深一腳淺一腳,走得心不在焉。心不在焉不是為了別的,他是正在心算龍家兩代人發瘋的年紀。老太爺——能被稱為“老太爺”,並且養下了一兒一女,年紀一定小不了;大小姐——她是龍叔叔的姐姐,因為遲遲不嫁,所以永遠都是家中的大小姐。自己來的那一年,龍叔叔看著像是三四十歲,龍相是十歲,那麼倒退十年,龍叔叔是二三十歲,大小姐作為龍叔叔的姐姐,大概也是二三十歲。二三十歲的年紀,可不算大啊!

至於龍叔叔——龍叔叔發病的年齡,介於大小姐與老太爺之間。所以這三個例子擺出來,除了“瘋”是一定的之外,在年紀上,似乎也沒什麼規律可循。

理智的分析到此結束,露生忽然扭頭衝上來路,一路狂奔回了前頭。

氣喘吁吁地在前院找到了龍相,他不說話,只是看著龍相喘。龍相雙手叉腰,站在一株櫻花樹旁,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怎麼又回來了?”

露生死死地盯著他,看不夠似的看,不言語,只是喘。

龍相被他看得發毛,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腦袋,“你到底怎麼了?說話!”

露生上前一步,展開雙臂擁抱了他。大巴掌捂住他的後腦勺,露生運了力氣,恨不能直接把他揉進自己的胸膛裡。龍相被他勒得哇哇直叫:“放開我!媽的,你也瘋了?”

露生依言鬆了手,想要對他說句話,可是想了一想,卻又是無話可說。

所以他最後只道:“你在這裡守著吧,累了就派人叫我,咱們兩個輪班。”

龍相揉著肩膀、晃著腦袋,很不耐煩地答道:“滾!”

不出幾天的工夫,從天津請來的醫生到了。

這醫生金髮碧眼,是個洋毛子,據說擁有妙手回春的本領,隨行還帶了看護婦和助手,以及很大的一箱子西藥。但是對待龍鎮守使,他也是無計可施。唯有一點比本地郎中高明——一針藥水注射下去,他能讓龍鎮守使安安穩穩地睡上幾個小時。

可也就是幾個小時而已。及至睡醒了,龍鎮守使依舊是不吃不喝,一陣一陣地鬧。他本來就是個鴉片鬼的形容,到了如今,越發瘦成了一具骷髏。面板呈暗淡的蒼黑色,鬆鬆垮垮地繃在他那身骨頭架子上。飯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吃的,有時候龍相下了令,讓男僕們摁住他,可以勉強往他嘴裡灌點湯湯水水。灌了十分,他要嘔出五分,餘下五分留在腹中,被他消化了,排洩在褲襠裡。

絡繹地總有師長旅長前來探望鎮守使。長官們要麼腦滿腸肥,要麼膀大腰圓,全是標準的武夫形象。再看他們的氣派聲勢,也都是威風凜凜、虎視眈眈。龍相和徐參謀長商量了一番,末了親自出了面,只說父親病得厲害,不能見人。

長官們這一趟來,基本全是心懷鬼胎。及至見了龍相,他們要麼和藹可親,要麼愁眉苦臉,心中則是胎動得厲害,簡直要當場生產。

原來鎮守使那位傳說中的真龍兒子,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白臉。目光碟旋在龍相的頭上臉上,長官們放了心,因為“太子”看起來著實是不足畏懼。徐參謀長往日在營裡大吹大擂,說少爺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多麼多麼會練兵治軍,想必也都是拍馬屁的鬼話了!

城內營中駐紮著的人馬,乃是龍鎮守使的警衛團。長官們心想:自己平素駐紮在外面各縣,若不是親眼見了龍少爺的尊容,那麼幾乎要被徐老狐狸震住了。真是!如果沒有鎮守使撐腰,徐老狐狸又算個屁?鎮守使一上西天,看他還給誰當參謀長去。

思及至此,長官們遏制不住了臉上的笑容。雖然他們的階級力量各不相同,可此刻卻是統一地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