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嘟著嘴,不甚情願地答應一聲,低著頭慢吞吞地走了。她一走,屋子裡立刻成了個清鍋冷灶的光景,彷彿氣溫都低了好幾度。露生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心裡什麼都沒想,單是低落沮喪。什麼都幹不動了,只想抬腿上床,滾到床裡睡覺。

一夜過後,陽光明媚。露生睜了眼睛往窗外看,看到了一格子碧藍碧藍的天空。

秋高氣爽,天下太平,龍相杳無音信,徐參謀長也依然無影無蹤。家裡忽然什麼事都沒有了,連活計都沒有了。龍家上下全都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沒有哪一位特別關心龍相的去向,包括黃媽——黃媽是真把龍相當成真龍天子看待的,自從龍相成了年,按照道理來講,不會被天上的神仙收回去了,她就活得放心大膽了,並且暗暗地給龍相定了壽數——至少也得活得像乾隆爺那麼長。

黃媽不擔心,旁人比黃媽更無知,當然也不擔心。露生受了這氣氛的感染,漸漸地也鬆懈了下來。

沒事的時候,他在龍相的屋子裡轉轉,捎帶手給他收拾收拾屋子。龍相的房間裡存著不少嶄新的破爛——嶄新,是說這些東西的年紀都不大,有幾樣甚至還沒滿月,比如一臺美國造的留聲機;破爛,則是說這些東西經過了龍相的粗手重腳之後,無一例外,全都瀕臨報廢的邊緣。

露生看那臺留聲機伸著花一樣的黃銅大喇叭,著實是挺可愛的,便對照著說明書,想要修理修理它。丫丫很熱心地跑過來給他打下手,兩人忙活了大半天,最後落得滿手滿臉機油,相對無言,只一起嘆一口氣。而留聲機仰著大臉似的黃銅喇叭,依舊是死活不出聲。

露生不甘心,總覺著自己對待一切都有辦法,沒理由奈何不了一架機器。丫丫不幹了,站起身說道:“我去廚房給你端晚飯吧。”

露生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

而丫丫離去不久,露生忽聽外間房門一響,便大聲說道:“我再忙一會兒,你先吃吧。”

然而回答他的是個男人的粗喉嚨,“報告,屋裡人是白少爺嗎?”

露生一愣,起身走去掀開了門簾子。只見外間屋門旁站了個軍裝大漢,這大漢看著很眼熟,像是龍相身邊的人。

一顆心驟然向上一提,露生用骯髒的手抓住了水粉緞子的厚門簾,“你是……”

大漢敬了個軍禮,粗聲大氣地答道:“卑職姓李,大號叫李尚武,這名字還是您當初給我起的呢!”

“我?”

“卑職本來名叫李二獾,白少爺說我這名字不體面,就改成了李尚武。”

露生點了點頭,其實還是沒想起李二獾是何許人也,因為他在招兵時曾經給無數狗剩、毛蛋、糞掃之流改過名字,但是他記起來這李尚武的確是常跟隨在龍相左右的。上次龍家親戚來鬧事,還是他領了龍相的命令,帶領士兵將親戚們驅逐了出去。

這樣一想,露生的心又往上躥了一躥,“你是不是昨天跟著龍少爺一起走的?龍少爺呢?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李尚武答道:“報告白少爺,卑職是跟少爺一起走的。少爺說帶我們打趙大傻子去,除了我們那兩個營,還有警衛團。誰知道趙大傻子一點兒也不傻,我們剛跟他交了三次火,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他們就把我們和警衛團隔開了。現在我們落了下風,龍少爺讓我回來找參謀長,讓參謀長趕緊發援兵去解圍。”

露生聽到這裡,臉色都變了,“解圍?你們讓人給圍住了?”

李尚武答道:“可不是給圍住了!”

“那龍相現在怎麼樣?”

“少爺挺好的,就是小腿讓子彈蹭了一下子,一直也沒敢睡覺,老怕趙大傻子打偷襲。”

“那徐參謀長呢?他答沒答應發援兵?”

李尚武一攤雙手,露出了一臉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