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曼的臉色煞白,比方才因寒冷而失色的樣子還要難看——白得驚心動魄。寶藍眼眸剎那凍結,變得空洞茫然,像是一下子被抽去魂魄。

她慢慢垂下頭,金髮遮住臉龐,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知道她並沒有在哭泣,只是這種沉默比哭泣更悲哀。

他覺得心頭像有一盆毒火在燒灼,悶得胸膛幾乎要爆炸,他咬緊牙,壓下安慰她的衝動,就這樣告別吧,從此以後,不再牽掛……

“殿下,您在這裡嗎?”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一道溫和的聲音打破,騎在馬上的高大身影向金髮少女發出詢問,同時點起火把。

明亮的火光下,西蒙平靜地看著害他奔波了一天的莎曼,沒有一絲責備的意思。“您平安無事就好,王子非常擔心殿下的安全。”

她抬起頭,“對不起,讓莫爾勳爵受累了,我們這就回去吧。”她面無表情,機械式地說。

“您一定很累了,不如先到商隊的營地休息一晚,明天再返回威登山谷……”

“我要回去!馬上!”她突然尖聲叫起來,聲音中飽含著痛苦、憤怒、絕望,只差一點點就要變成哭泣。“我要回去!”

她搖搖晃晃跑到馬匹身旁,爬上去,狠狠地抽了一鞭,那匹可憐的灰馬長長地叫了一聲,拔起四蹄跑走了。

星光下的纖細背影再也不曾回過頭。

西蒙看了看待著木雞的養子,搖搖頭。“羅亞,你做得很好,現在趕快回營地吧,不用擔心公主殿下,過一段時間她會沒事的。”說完,他奮力一抽,策馬朝莎曼跑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巴風繞著羅亞的腿打了兩個轉,嗚嗚地叫了一聲,也跑掉了。

過一段時間會沒事?羅亞極其苦澀地笑了。那個任性的傢伙說過,喜歡就是一輩子,那麼恨呢?她會恨他一輩子吧?

胸口的痛變得尖銳了,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那痛是從名為“心”的地方發出來的。

看著養父遠去,他默默無語,在沙地上坐了下來。

低頭,發現手指顫得厲害。彎腰捂住臉,他雙肘抵著腿,悶聲大笑,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淚,自指縫間,緩緩滴下。

七年後

茫茫沙海里,熾熱的太陽高懸空中,肆無忌憚地將光之火焰投射到波浪般綿延起伏的地面上,空氣流動所揚起的不是涼爽,而是一波又一波灼人的熱流。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艱難求生存的,除了一叢叢沙漠荊棘和紅柳,還有一小隊滿載貨物與財寶的駝隊。

這隊商旅輾轉於大陸各國,從利迪斯買進銅器和刀劍,販運到道林,再購入香料、染料,銷往腓陵頓:在腓陵頓採買棉花、絲綢與葡萄酒運至諾丹;回來時駝背上己滿載羊毛和地毯,跋涉數月到達故國伊林梅爾,換回大筆金錢與上等珠寶,在一趟趟買入與賣出間賺得不菲的財富。

現在,他們即將抵達旅程的出發點與終點位於死海沙漠邊緣,利迪斯、道林與腓陵頓交界的三不管地帶,也是流亡的伊林梅爾正統王室的臨時王都——托勒利夏。

商隊的首領騎著一匹高大的雙峰駝走在最前面,他裡著沙漠中跋涉所必備的連帽長袍,挺拔的坐姿透出武士般的剛直,一把黑鞘大劍斜掛在腰畔,很明顯那絕不只是裝飾品。他有種迥然不同於普通商人的氣度,常常有人因為這種氣度而將他誤以為是隱藏身分的貴族。

“再走六十里就到威登山谷了,大家加把勁兒,爭取今晚睡在自家的床上!”

仰首眺望遠方隱約可辨的起伏山巒,首領清朗威嚴的嗓音抹上了鼓勵的色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

“真的嗎?羅亞大哥,我們真的就要到達威登山谷了嗎?”跟在首領身後,同樣裡著連帽長袍的少年興奮又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