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古怪的夢,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讓他的意識稍稍清醒了幾分。“反正只是個吉德賤民!”

吉德賤民……一股憤怒的熱浪衝進他的心臟,刺激得他猛地半睜開眼睛,眼前光線蒙朧,一抹白色的影子晃了晃,他聽到一道細細軟軟、害羞膽怯的聲音,“母后,帶上他吧,他會好的,您看,他的眼睛在動呢。”

“莎曼!不要任性!”冷淡的女聲變得有些惱怒了,“記住你的身分!”

“嗚……母后,求求您……”小小的白影發出低低的嗚咽,畏縮裡卻有著閃爍的堅持,讓羅亞覺得萬分不舒服。他生平最憎恨低頭哀求,即使由別人代勞也一樣,而且,那細細的哭泣像針一樣刺得他頭痛。

“好吧,”女聲緩和了語氣,“我們再多等三天——三天後一定要出發,不管他……”

羅亞覺得那股寒冷的感覺又來了,意識漸漸模糊時,他聽到一道軟軟的聲音憐借地在耳邊輕輕說:“要快點好起來喔。”

這天夜裡,一直高燒昏迷的羅亞終於奇蹟般清醒,三天後,儘管還很虛弱,不過已足以跟著大隊繼續踏上旅途。

這是莎曼·德·霍恩與羅亞·莫爾的初會,是一切命運絲線的起點,並以彼此成為對方救命恩人為短暫結束。

半個月後,流亡者們到達道林都城提耶,然而道林王並未以正式禮儀接待他們,只是派外交大臣魯西特勳爵前往驛館轉達問候。這不但是種非常失禮的舉動,同時也暗示了道林並沒有積極幫助霍恩家族復辟的意思。對於滿懷希望前來求助的安芙娜王后與眾貴族來說,不啻是當頭一棒。

在提耶度日如年地盤桓了兩個月,這些伊林梅爾流亡貴族得到的最後答覆是——經過道林、利迪斯和腓陵頓三國的秘密商議,一致決定拒絕公開接納他們,只是默許他們在三國邊境的一塊荒蕪之地落腳。

這片土地位於廣袤的死海沙漠邊緣,終年受沙漠狂風侵襲。幾座綿延十於裡的巖山包圍著一小塊狹長谷地。流亡者們懷著憤怒、頹喪、無奈的心情來到這裡,胼手胝足建立起粗陋的居所,併為這塊可憐的新領土取名為托勒利夏,意即希望之地。

到達托勒利夏的第二年春天,安芙娜王后也走到人生的終點,逃難中的心力交瘁和失去丈夫、國家的悲傷,徹底壓垮她本就柔弱的身體。

“復國,一定要復國……尼奧你要牢牢記住……”病榻上,安芙娜王后蒼白削瘦的臉閃耀著最後一絲光彩,緊緊抓住兒子的手,斷斷續續說出遺言。

“是的,母后。”跪在母親身前,深深蹙眉的尼奧王子堅定而冷靜地回答。

不甚寬大的木屋裡擠滿忠誠的貴族臣子,面對將逝的女主人,他們表情陰鬱而嚴肅,齊聲低語著誓言,“以眾神之名起誓,竭盡全力效忠尼奧王子,伊林梅爾的正統繼承人,矢志復國,直至生命盡頭。”

安芙娜王后欣慰的目光—一在眾人面上掠過,最後停在西蒙身上。

“西蒙……”她呼吸急促地呼喚著他。

“王后有何吩咐?”西蒙跪近垂危的女主人,低聲問。

她抓著忠實臣子的手,將兒子的手交到他手中。“王子……尼奧……請你守護他,守護伊林梅爾的未來……”

“臣以武士的榮譽發誓,以性命護衛王子!”西蒙用盡全身力氣以阻止自己顫抖,手心冰冷而潮溼。那雙小小的、稚弱的手此刻竟如此沉重,重得令他不得不極力把持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安芙娜王后滿意地點點頭,疲累地垂下眼皮。“我要去見你們的國王了……親愛的凱因……”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放下所有塵世的羈絆。

“母后……”小小的、怯懦的哀鳴出自死者枕旁的小女孩,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自彌留至嚥下最後一口氣,安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