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犉後,去勢一阻,並未跌倒,此時,竟先行站起身來。他的一撞,已被杜子珏的一拉卸了一半的力氣,撞得並不嚴重,僅是額角青腫了一塊。但也幸虧這一撞,使得他整個人清醒了過來。他並不理靈堂內的諸人,只是深深的嘆息了一聲,頹然坐在了棺犉前面。

杜沅沅慢慢走上前來,聲音中帶著哽咽,悲切道:“爹,你這個樣子,讓娘怎能走得安心,讓我們又怎能安心!”杜庭儒依舊向著棺犉,不住苦笑,“安心?你本就不安心的,是不是?因為你恨我,你至死都恨我!”“爹,你在說什麼?”杜沅沅吃驚道。杜庭儒肯定道:“你娘她恨我,她就是恨我。”

杜庭儒一聲長嘆,忽然道:“沅沅,你可曾聽你娘說過我們當年之事?”杜沅沅搖頭,杜庭儒看向靈堂外濃墨般的黑暗,目光轉柔,“素心,如今想來,當年的一切,的確是我太過痴纏,令你悲苦至此。但儘管如此,我卻並不後悔,若有重來一日,我也會有同樣選擇。今日,我便將它說與沅沅,你也希望沅沅能夠了解的,是不是?”

靈堂內一時靜了下來,杜沅沅、杜子珏、沈毓三人的目光都定定地注視著杜庭儒,而杜庭儒恍然不覺,他的神思正恍惚起來,心底深處似有什麼被輕輕喚醒,象春風裡的新芽,象雨後的嫩筍。他的心忽然柔軟了下去。恍然之間,數十年的歲月褪去了它滿是征塵的外衣,眼前依舊是那個藕花深處白衣飄飄的婉麗女子。杜庭儒的嘴邊蕩起一抹淺笑,禁不住輕喚,“素心,素心……”

ˇ浣花夢ˇ

燭火輕輕搖曳,間或爆出一朵燭花,“劈啪”一聲輕響,有薄淡如紗的白煙便飄飄然飛了開去。

杜庭儒的目光一片空濛,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深,人似已痴了。過了良久,他終於緩緩開口,幽幽的聲音在靈堂內淡淡地飄著,彷彿隔了渺渺的時空,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已經過去十八年前了……”

十八年前,杜庭儒剛剛只有二十幾歲,時任朝中四品戶部侍郎。一個才二十如許的青年男子,就坐到了四品大員的位子。再加上溫文儒雅,才名驚豔。暗地裡不知傾倒了多少京城待嫁名門淑媛。只是,他是那麼驕傲,那麼眼高於頂,又那麼地不屑一顧。

事實上,杜庭儒在十七歲時便已訂了親,而對方正是趙國公的女兒楊素心。這一門親事,還是先皇,也就是英帝的父親弘帝親口許下的。說到這位待嫁的楊小姐,可是眾多貴族子弟趨之若鶩的一朵奇葩。據說,趙國公楊毅晚年才得了楊素心這麼一個女兒,一向珍若性命。而楊素心自幼便容貌出眾,又生得冰雪聰明,除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外,竟然還師從府中的武術教習,學了一身的武藝。隨著年歲漸長,楊素心愈發美麗動人,竟至於豔名冠絕了整個京城。

戶部侍郎杜庭儒與趙國公之女楊素心訂親的訊息一經傳開,京城幾乎轟動。當然,譏笑著有之,羨慕者有之,妒恨者有之。說得好聽的是才子佳人的良配,說得難聽的是杜庭儒妄想高攀。但不論眾人心中如何想法,畢竟是皇上的金口玉言,眾人只能看著木蘭成舟,遙遙而嘆。

但是,面對這樣的天大的恩寵和幸運,杜庭儒似乎沒有絲毫興趣。自訂親後,一直過了七、八年,他還沒有操辦婚事的打算。而在這其間,弘帝駕崩,英帝繼位,而他府中也已納了一名侍妾,還有了子嗣。那名侍妾,便是今日掌管府中事務的柳二夫人。

杜沅沅聽到這裡,不覺生了幾分疑惑。其一,這門親事實在是一個大大的意外,弘帝為什麼要將如此出眾的楊素心許配給杜庭儒呢?當年,杜庭儒在朝中雖官階四品,但畢竟是個毫無背景的普通文官,而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