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葫蘆塞子,一股酒香飄來。他皺了皺眉,“這是什麼酒?”

“是人間釀的米酒。”

“拿來孝敬我的?”

“嗯。”

其實是賄賂。淮漣偷偷地想,她打算換個好地方。

他指尖微微一撥,將酒裡的魂魄撈出來。白色的幽靈縈繞在他修長白皙的指間,然後慢慢地飄蕩著,飄到了後方幕簾後面,不見了蹤影。

淮漣一直不知道這些幽靈最後的下落。

他等魂魄離開,才將葫蘆裡的酒倒出來,倒在青色瓷碗裡,然後將手中的葫蘆遞還給淮漣,說道,“我收下了。”

淮漣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冷,幾乎沒有溫度。

他倚在一堆酒罈旁邊,一襲黑袍,墨髮垂肩,面上很少有表情。淮漣不知道他的來歷,雖然名義上他是鬼族的大商人,但他的真實來歷似乎更加神秘。

淮漣看著他慢吞吞地拿起酒碗,微微仰頭,喝光了她孝敬給他的米酒。他放下酒碗,嘴角殘留著酒汁,“有點甜。”他說。

是不滿意麼?淮漣擱在酒櫃邊的手緊張地蜷縮起來,“它是這裡最好的酒了。”

他微微挑眉,看著她。面上沒有很明顯的笑意,但是他的心情似乎不錯。淮漣隱隱感覺到了,她決定趁熱打鐵,繼續說道,“這裡太偏僻了,我想換個地方。”

“換到哪裡去?”他的語氣似乎又轉冷了。

淮漣唯唯諾諾,“聽您的安排。”她還是個剛出道的收魂者,不敢輕易惹怒對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人算是她的“金主”了。

他看了她一眼,輕輕地“哼” 了一聲,不知多少嫌棄與看不起,“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鄉鎮上沒人趕你走,到了城裡,那裡的乞丐都穿得比你好,你就準備穿著這套髒不拉幾的衣袍走?”

敢情是瞧不起她身上的衣裝,淮漣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不服氣但是沒有底氣地說道,“它不髒,只是破。”

“一樣的。”他又低下頭,開始喝酒。

小酒館裡燃著火爐,很暖和。窗戶紙上都起了霧氣,能隱隱看到外面飛舞的雪花。淮漣被暖氣燻得筋骨舒通,又有些昏昏欲睡。鼻子裡都是飄來的酒香味。她看著他喝酒,看著他握著酒碗的手指,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開口說道,“這回,您不讓我換地方,我就換買主了。”

他垂著眸繼續喝酒,長長的眼睫毛輕微地抖了一下,等淮漣瞪著眼睛瞪了一會兒,他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準備換哪一家?”

這小酒館裡,都是鬼族的商人。

淮漣原以為他總會按著情理挽留一下,那時候好給自己一個臺階下,沒想到他這麼自大,愛理不理的。她事先沒想好,現在她轉著頭,隨意地張望著,剛想胡亂指一個,那個人忽然不輕不重地說道,“忘了告訴你,這裡的商人都是我的手下。”

淮漣被嚇了一跳,原來跟自己做生意的是鬼族裡的老大。

他似笑非笑都看著她,等著她表態。

那時候的淮漣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身上散發著來自臭水溝的味道,活脫脫一副髒小子打扮。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這樣長時間盯著自己看的。

淮漣覺得自己被貧窮壓得太沒骨氣了,“我要換哪一家,似乎不用跟你彙報。”為什麼她剛才竟然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果然奴性是被壓制出來的。

他從袖裡摸出三十文錢,排在酒櫃上,整個人懶洋洋的,“喏,這是你今天的報酬。你要是真想換地方,那路費自己出。”

這麼說來是同意了。淮漣手一伸,準備抓起那少得可憐的酬金。但是抓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忽然伸過來的手撈了回去,她抬起頭,就聽到對方冷冰冰的聲音,“剩下的十五文,當成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