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次天策軍北庭大捷的看法儘管後世的宋儒對馮道非議頗多,但在當代,天下人無不將之視為達吏,就算是武人也都很尊重馮道的意見。

更何況,隨著前往安隴的書生數量的增多,其中有不少便還是馮道的弟子。當初馮道的這些弟子背師西行時,像馮道的親家劉昫等對這些人都是背後大罵的,唯有馮道如春風般笑笑並不計較,而這些弟子在到達安隴之後也都有寄回書信向老師問安,馮道也都有所答覆。而如今,這些進入安隴的弟子卻忽然成了許多中原士人心目中的奇士,覺得這些人或者是大有眼光的,而與他們有所聯絡的馮道,也成了許多人心目中有關安隴訊息的來源了。

劉昫走近馮道的書房時,屋內一個信使正出來,劉昫道:“不會是隴西來的訊息吧?”

“呵呵,還正是。”馮道揚了揚那封書信,說:“現在像這樣一封書信,在外頭可以賣到十金到百金呢!”他說著就將書信湊到燭火上燒成了灰燼。

劉昫哼道:“十金百金,都是些鼠目寸光、見異思遷之輩!嘿嘿,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這些邊鄙胡虜因一戰而崛起的,跟著又以一戰而覆滅的,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唯有中原,不管風吹雨打始終屹立!就算王朝有興廢,姓氏有更替,但華夏正統卻總是跑不了的!”

馮道有時候不大喜歡跟他的親家爭論,實際上馮道並非一個喜辯的人,他更注重的乃是實際的事功。但這時他聽了劉昫的話以後卻搖頭道:“未必,未必,天策軍與歷代的邊藩是不同的,這一次,或許……或許他們大有可為也未可知。我以為,北庭的這次大捷或許不是僥倖,而是天策軍厚積薄發的結果。”

劉昫驚道:“親家,你今天是怎麼了,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是我從眾多線索中,得出來的結論啊。”馮道說道:“對你,我今日是第一次開口。”

見劉昫眼神中露出詢問之意,馮道說道:“自古華夷之間,常有爭鬥,夷狄力量壓制了中華的,也不是沒有過,若西周之末,若秦漢之交,若五胡亂華,都是胡強漢弱之時。然而這只是胡人力量強了,若說到政制之革新,德政之惠民,總是華夏遠遠優於諸夷,這也是邊疆諸胡縱然軍力強過中原,而其國自君主以至於百姓都仰慕中華文化的原因。就算是契丹,其在最強盛的時候,對我中原之文化也一直都是仰慕的。”

劉昫道:“沒錯啊,是這樣。那又怎的?”

馮道嘆道:“親家啊,難道你還沒發現麼?天策與本朝的關係,已經反過來了。”他看了一下書架,書架上的書籍之中藏著許多不算犯禁的書信,而那些書信也正是他了解安隴情況的來源,這位三朝元老雖然足不出洛陽,卻比絕大多數人甚至比李從珂都更加了解隴西的近況。

“天策之政制,已經比本朝領先了許多了啊。”馮道嘆道:“算算張邁起家其實時間也不長,他抵達涼州的時間,比我們抵達洛陽還要晚一些,安隴遭受兵禍之嚴重,比起中原來更甚,安隴之破落比起中原來也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我們也沒法用大亂之餘、根基不穩來作藉口。直到今天,本朝上下依然吏治**未見竟時,而張邁卻能迅速控制全境,觀其糾評臺之設定,上位者之自信何其大也!而惠民之政,從農田水利到坊間市井無一不在!其律法**之做法何止是建基於亂世之上,簡直超邁漢唐了。如今他們雖然僻處西北,但氣象之恢弘已籠罩天地,承古而開今!”

劉昫大大訝異起來,他今日來本來也是想問問馮道關於北庭大捷的看法,沒想到馮道雖然在評論安隴,但評論的卻不是他的對外戰爭,而是他的內政!而且還給出了這麼高的評價,這就讓劉昫大感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