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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把景秀扶回清風閣,此子夜時分,除了守門的朱婆子還在守夜外,整個閣樓安靜的悄無聲響,白蘇也不敢驚動人來,一手掌著風燈,一手慢慢攙扶著景秀往內室去。

到了內室,白蘇將屋子裡的燈剔亮,看到躺在軟塌上的景秀,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雙頰顏色雪白,身子恍恍蕩蕩的,眼睛也直直的,看的多有不忍道:“六小姐。”

景秀聽了白蘇這聲喚聲,神色漸有所緩,視線移到白蘇臉上,坐直了身子笑道:“我沒事。”

白蘇見這光景,哪裡是沒事人的樣子,也坐下來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景秀搖了搖頭:“不管有什麼辦法,我都不願冒險,害的睿表哥坐牢。”

“可你對他無意,又是被大小姐逼迫,你的性子哪裡肯依?”

景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若是從前,我是不肯依,不過現在卻不得不依。”邊說著,邊站起身走到支摘窗旁,推開半扇窗戶,風灌進來,吹的煩躁的心境也平緩下來,抬頭望著天上模糊的彎月,彷彿自言自語的緩緩道:“從前,我覺得自己一身病,不知能活到什麼年歲,想著捱過一日是一日。許是念著孃親的死,到底是熬過來了,也不敢奢望自己有一日能像別的女子一樣嫁人生子,所以,對待感情能避則避。想想過去,我倒真是冷血的一個人,不然也不會為了回府請徐恆對自己大哥下毒,後來又絕情將他逼走……”

晚夜裡,風吹無痕,她的聲音是飄渺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笑意,語氣又柔和了不少:“只是,回到這個我朝思暮想的家,卻發現自己一個人作戰真的很孤獨,許多事只有自己一個人扛著。尤其在面對大哥時,我總是渴望他的目光能多停留在我身上,他是這世上我最親的親人,好希望他能多和我說一會話,會幫我一起分擔,便覺得那些辛苦全都足夠了。也渴望姊妹情,每當聽到她們姊妹過去總總,我想至少兒時她們一塊玩樂定是十分歡愉,真的很羨慕她們有那些美好時光,我縱然沒能融入她們的過去,卻還是希望她們能拿我當姊妹,不想總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同時又渴望喜歡上一個人,就像你一樣,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為了心裡的這個人,不管前面多少困難,都能挺過來不是嗎?”

她轉過身子,看著白蘇,淡淡的語調中頗有傷感之意:“相比過去自己無慾無求,現在的我想求太多,奢望太過,以致於全都不能如願……”

白蘇聽完這些,看著她在夜光中如玉般晶瑩的臉龐,淚早似控制不住的落下來,“六小姐說為了心裡的那個人,不管前面多少困難,都能挺過來。心裡的那個人是邵大人嗎?”

景秀別開目光,默默仰望著夜空中的月亮,呆呆出神,他早到京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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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京城五百里的驛站,客房內,鏤空鶴紋銅爐里正焚著蘇合香,邵謙端坐在几案上執筆書寫,這是從京城加急傳來的密件,他蹙著眉疾筆,又時不時停下手思慮,眉心蹙成條條川形。

他身前猶擱著一壺殘酒,一盞孤杯,數支白燭燃著幾簇昏黃的火焰,當思慮凝滯時,便舉壺豪飲。喝的太急,不妨嗆的連連咳嗽。

在外守門的護衛聽到裡頭動靜,隔著門扇連忙問:“邵大人,要請大夫嗎?”卻不敢進屋,知道邵大人半夜看摺子時忌諱被人打擾。

“出去,別吵我!”那護衛聽到裡面不耐煩的聲音,應了是,悄悄退的遠了。

邵謙一手握成拳的咳嗽,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咳得越發猛了,停不下來,胸腔悶的像要炸裂似得。

腦中突然就想起了景秀蒼白著臉色咳嗽的樣子,可不是如自己這樣難受,那丫頭才十五,想到她從小咳到大,跑個幾步也咳,受驚嚇還在咳,這麼多年,她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