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的人,恐怕早就被這種無時不在的威脅感壓迫到精神崩潰。

可是明寐非但沒有退縮恐懼,精神反而更振奮。

他目光往地面掃了掃,突然改變了飛行路線,離開城市,降落在附近的最高的一座山頭上。

他佇立在全山最高最顯眼的位置,身形筆直,氣度沉凝,彷彿是一株自開天闢地以來便矗立於此處的蒼松,凜然俯瞰這片大地上的一切。在他腳下只有陰暗的林木和猙獰的岩石,那是暗殺者最好的掩護。

他所感覺到的威脅也更強烈了,變質成赤裸裸的殺機。可是他等待了許久,直到太陽爬到天空的正中央,那名刺客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同一時刻,在拉利貝拉的岩石教堂中,宕冥正和操縱寒氣的女殺手做著殊死搏鬥;而在通往拉利貝拉的公路上,天娜剛把一位貨真價實的豬哥扔出車窗,霸佔了對方的交道工具。

明寐和他的對手卻都還在等待。

雙方都沒有破綻,也都沒有機會。

可是明寐的精力消耗的速度比他的對手要快太多。

面對著一個看不見的對手,面臨著一種隨時都可能會發生但卻無法預料的情況,他的精氣與體力遠比他在激烈搏殺時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耐心也已漸漸接近崩潰。

他並不是無法承受這種壓力,可是他的心中並不是只裝著戰鬥的慾望,當風把遠方的寒冷氣息帶來時,他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散亂,如磐石般安然不動的身體忽然有了破綻。

他忍不住想要飛到牽掛的人兒身邊,卻又割捨不斷廝殺的慾望。矛盾的心情反映在了細微的動作上,手腳的微顫、肩膀的聳動、瞳孔的縮放……處處體現了動與靜的慾望的鬥爭,這些瑣碎而繁多的靈肉衝突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

他忽然失去了平衡。

雖然只是一個幅度很小的晃動,卻破壞了整個體姿的和諧與穩定。

就在這一瞬間,明寐突然覺得腳底一軟,影子覆蓋的那一小塊地面,頓時空了,身子直墮下去。他暗叫不好,兩臂一張,架住洞口,身子便只落下了半截,同時催運起“御空力”,想要拔身而起。哪知洞中竟生出一股強猛吸力,洞口附近的土地忽然間也變得如同爛泥一般,又滑又軟,再也託不住他沉重的肉身,一吸之下,整個人瞬間沒頂。

眼前一團漆黑,身子不住下墮,血液急衝上腦門,竟讓人生出微醺之感。明寐卻不敢陶醉,連忙甩了甩頭,運功平復血氣。腦中一清,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雙足著地,腳心傳來溼潤、刺癢的觸感,耳畔呼嘯的是風聲、是濤聲、是遊人的喧囂聲……

“我到了什麼地方?”

彷彿聽到了他內心的疑問,四周的黑暗褪淡了些,顯出了灰濛濛的人影和白色的浪花。突然,曙光似蓓蕾初綻,如漣漪四泛,天空、水域豁然開朗。人聲、濤聲彷彿凝固在了光芒中,過了片刻,一種飽含期待的喧囂自四面八方霍然揚起,充盈天地。

明寐被嚇了一跳。耳中只聽見無數個聲音在叫喚:“看!快看!!快看哪!!!日出了!”

遙望東方,一點猩紅正迅疾地自大海盡頭浮出,剛露出水面,紅點便化作了金線、金梳、金色的馬蹄,一躍而脫離了水面,劃破天際,灑下金色的光輝,落在明寐的臉上、身上。他略感不適,眯起眼睛,微微低下頭,看見了自己的腳——

那是一雙纖細白嫩、指甲透亮的小腳。

他怔住了。禁不住想要揉揉眼睛,卻發現自己的一雙手掌也是又白又嫩,十根指頭小巧玲瓏,宛如孩童。

“我變成了小孩?”

明寐不敢置信地用力揪了揪臉蛋,手上傳來胖嘟嘟、軟綿綿的感覺,甚至超出了疼痛的刺激。

“佛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