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了一下,也就任由他掌心的溫度包裹住她冰涼的手指。他們都穿著慢步鞋,踩在防腐木鋪就的小道上,腳步聲響得輕而一致。

“關於過去的事,我想我應該跟你講得更清楚一些。”

“修文,我當初接到師大歷史系的錄取通知書時,很不開心,總以為好不容易擺脫了高考的威脅,結果以後還是得不停去死記硬背。”

尚修文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說到這件事,可是這是幾天來她頭一次心平氣和跟他講話,他當然不想打斷她。

“真正開始學了以後,我才知道,歷史最麻煩的地方不是需要去背,而是它充滿了不確定性。中國曆朝歷代的皇帝都注重修史,史學很發達,各種史料浩如煙海,可是中國歷史一樣還是充滿謎團,各種史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管從哪一種角度解讀,都會有不同說法。”

“所以你才真正對歷史有了興趣,對嗎?”

他開口一問,甘璐似乎有點兒吃驚,側頭想了想,嘴角牽動一下,卻終於沒有笑出來,“我想說什麼來著,唉,我廢話扯得太遠。其實我想說的只是,時間讓歷史變得模糊,再怎麼研究,大概也不可能完全還原。具體到每個人的歷史,那就更純粹是很私人的事,誰對誰都不可能完全沒有保留。至於你,你已經錯過了對我講你過去的最佳時間,現在我對你的歷史沒有研究的興致了。”

“璐璐,既然你不想再聽到道歉、解釋,”尚修文的聲音低沉,帶著點兒澀然,“那麼,就當這個孩子給我們一個全新的開始,我們好好生活下去吧。”

“恐怕一個孩子給不了一個充滿疑問的婚姻全新的開始。我也講點兒我的過去吧。”甘璐躊躇一下,“我以前對你講過我小時候的事,不過我很少提到我媽媽對不對?”

“因為他們的離婚嗎?”

“離婚?不,我不恨他們離婚。從我記事起,我爸和我媽的感情就不好。離婚以前,他們吵得很厲害,也很頻繁。他們不想當著我的面吵,總是在我睡著以後,關了他們房間的門,儘量壓低聲音。不過吵架這件事,根本就沒法悄悄進行。”甘璐看著遠方,苦笑一下,“我不止一次站在他們房門外聽,嚇得發抖,可是完全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們不吵。”

她惘然看著前方,記得那個小女孩站在緊閉的房門外,聽著裡面隱約傳出吵鬧和摔東西的聲音。一點清冷的明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出一個狹長變形的光圈,而她站在那個光圈內,手指只能緊緊抓住自己睡衣的衣襟,孤獨而無助地呆呆站著。

似乎正是從那時起,她再怎麼長大,再怎麼學會了對著意外保持鎮定的姿態,也保留了在緊張時抓住衣襟這個本能的動作。

尚修文以前曾一邊看甘璐舊時的照片,一邊聽她講童年時的趣事,諸如父親怎麼帶她轉幾趟公汽去郊區抓蝴蝶做標本,怎麼在錯過末班車後一路走回家……她幾乎從來不提母親,說到父母的離婚,她十分輕描淡寫,一帶而過,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沒想到她還有如此不愉快的記憶,他知道她現在並不需要他的安慰,只能憐惜地握緊她的手。

“他們為什麼吵,我不大有印象了,可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是媽媽說的。她對我爸說:你別指望用女兒拖住我,如果不是有璐璐,我還會站在這裡跟你廢話嗎?”她轉回頭,看著尚修文,“前天我似乎也跟你說了類似的話。”

尚修文能感覺到兩人緊握的掌心沁出了一點兒冷汗,“生氣時急不擇言是常事,你有充足的理由生我的氣,我不介意那句話,你也不要總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

甘璐不置可否,再度看向前方,“我一直以為我很理智,比別的小孩來得通情達理,可以平靜地接受父母的離婚,接受媽媽對她的生活有別的安排。畢竟她跟我爸不是一路人,勉強在一起相看兩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