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完全感覺不到這點,反而有種淡淡的溫雅尊貴,像落了塵埃的名琴,沉默一隅,絲絃微微閃金,等待有緣人出現,手指一拂,塵盡光生,石破天驚。

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這裡,卻十分怪異,怎麼看,他也不像是欲待以身邀寵的那種人,然而他靜靜坐在那裡,身子微微前傾,竟然是一個等待挑選的姿勢。

隱隱有人竊竊私語,傳入君珂的耳中。

“那個冷麵瘋子,坐了多久了?半年?一年?”

“真是傻,就那德行,誰看得上?”

“也不知道掛個牌子。”

“掛個牌子又怎樣?這窮光蛋,交不出牌子費,活該傻等!”

……

私語聲越來越大,那人閉著眼睛,聽而不聞,君珂笑笑,進入自己那個所謂角落,半晌探出頭來,大聲問:“我們沒有紙筆,各位,誰借一下,多謝。”

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齊齊扭頭——沒聽見!

君珂意料之中的笑笑,正要打暗號叫屬下送紙筆,忽然一方筆墨推了過來。

筆是禿筆,墨是臭墨,卻是好用的,君珂抬起頭,對隔壁那黑衣男子誠懇地笑了笑,道:“多謝。”

那黑衣男子還是閉目不語。

君珂卻像對他來了興趣,趴在半邊短牆上問他,“你為什麼不寫牌子?”

那黑衣男子睜開眼,他的眼睛竟然和尋常人不同,微帶赤金,他一睜開眼睛,四面的人便露出嫌棄的神色,低低嘀咕著“羯胡雜種!”,忙不迭地躲開。

君珂聽在耳中,卻像沒聽見,還是笑吟吟看著他,那男子注視著她,在她的眼底沒有找到一絲憎厭和好奇,眼神才稍稍和緩,淡淡答:“不知道寫什麼。”

“不知道?”君珂一笑,“那你看我寫什麼,你就知道該怎麼寫了。”說完她身子縮了下去,躲入牆後。

此時外頭一陣騷動,男人們神色開始緊張,紛紛推搡著道:“來了來了!快放簾子!”各自忙碌。

他們剛剛放下簾子,突然聽見角落裡爆發一聲哭號!

“我滴么雞啊!我滴那個寶貝么雞啊!我滴那個恩犬么雞啊!”這聲音正是君珂的,哭得傷心那個欲絕迴腸那個蕩氣,“你好好地咋地就死了啊!你這下叫我怎麼活啊,不就是三天木有吃飯嗎?早知道你這麼不經餓,三天前那顆芝麻我就讓給你了呀呀呀……”

眾人都呆了呆——么雞是誰?

難道是那個不說話的漂亮兄長?

眾人立即都興奮起來,靠近的人紛紛探頭去看,看見半截短牆之後,直挺挺兩隻腳爪,一截雪白的尾巴,僵硬地拖著。

“么雞啊!你這下叫我怎麼活啊!”君珂拍地嚎啕,砰砰砰地拍么雞的肚子,壓低聲音,“爪子別動!別眨眼睛!抽抽抽抽什麼抽?今兒這戲你要演不好,從今以後什麼好玩的都不帶你!”

么雞大頭一撇,吐出半截舌頭,擠出一泡眼淚——其實不用擠,它已經要哭了,為嘛裝死也是哥?哥這身材氣質,適合嗎?太史你在哪裡?哥想你!

“么雞啊啊啊……”君珂嚎啕。

四面的男人們紛紛撇頭——神經!一隻狗死了也嚎成這樣。

君珂哭了半晌,擦擦乾涸的眼睛,唰一下站起來,拿了筆墨,走到擋住自己位置的那半截短牆邊,唰唰幾個大字。

所有人探頭一看。

然後紛紛倒地。

短牆上。

幾個奇醜,卻寫得劍拔弩張的大字。

“賣兄葬狗!”

……

幾個大字墨跡淋漓,每個筆劃都流下長短不一的墨汁,明明是黑色,也寫出了血字觸目般的效果。

更驚悚的是那四個字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