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地屍體的車廂裡開宴會。

海克原本以為這只是維託隨口一提的玩笑話。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之後這一幕就真切地發生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自己也是這荒誕場景的參與者。

昏黃的燈光勉強將夜色囿在窗外,地上到處都是迸散的血跡與腦漿,令人聞之作嘔。

而這群自稱是山賊的傢伙,就在滋滋冒著香氣的烤肉爐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言談之間歡快活躍,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海克戰戰兢兢地坐在賞給他的座位上,只用屁股沾個小半邊。

他知道自己就算成了所謂的合作伙伴,也終究是外人,所以也沒急著主動尋求融入這個團體,鎮定下來後,也只是一直在悶著頭往嘴裡灌酒。

人生的際遇多麼有趣啊,起起落落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坐在熟悉的皮質座椅上,喝著自己從馬林梵多帶來的酒,海克回想起幾個小時前,自己帶著跟班姘頭赴任時的意氣風發,再聞著此刻那隱隱約約飄蕩在車廂中的血腥味,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不敢表現出來任何小心思,很快便回過神,低著頭倒酒掩飾情緒。

而就是這一刻,他注意到對面坐著的維託也沒怎麼動刀叉,只是默默抽著煙,側頭凝望著窗外的黑暗。

這個男人……現在在想什麼?

……

維託自然也注意到了海克的目光。

他沒有回頭,依舊注視著那漆黑夜色籠罩下的大海。

大雨已經是停了,潮汐湧動,海浪拍打的聲音不斷透過玻璃窗,傳入耳中。

一如當初在山裡夢中的景象。

“十六年了。”

維託摩挲著手頭樣式古拙老舊的打火機,沉默許久後,用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自語著,“終於還是邁出這一步了啊……”

十六。

這個數字的含義,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維託自己清楚。

他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但實際上來到這個世界,才不過十六年而已,之前的十年人生,屬於這個身體的原主,一個病懨懨的瘦弱小男孩。

那才是真正的柯里昂·維託,而他,在魂穿來此,接管這具身體之前,是個來自地球,叫做李昂的男人。

那是個大災變後社會秩序徹底崩壞的世界,無數變異怪物在地面橫行肆虐,僥倖逃過第一波劫難,殘存下來的人類只能躲在散落於地下的諸多避難城裡,在惡劣的環境中艱難求生。

災變發生時李昂尚在襁褓之中,父母死於怪物手中的他自幼在孤兒院中長大,後來被掌控新秩序的大組織看中培養,多次在對外獵殺怪物的行動中立下戰功,逐漸成為所在的地下城中最強大的武者。

按理來說,在這種極度依賴個人武力的新秩序之下,他身為最強者,是完全有資格去爭奪地下城的控制權的,至於反客為主,將培養他的組織收於麾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

李昂天性淡泊,終日專注的只有修習練武,甚至知道自己成了大人物們爭權奪勢的棋子也不以為意。

在他看來,有結黨營私的工夫,還不如去執行外出任務,多獵殺幾隻在地表肆虐的怪物,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亡靈來的有意義。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遲遲未曾表態站隊的李昂,到最後反而引起了所有掌權者的忌憚。

恰巧地下據地受到大批怪物攻擊,岌岌可危之下,李昂自告奮勇選擇斷後,掌權的大人物們允諾會留下交通工具與援兵接應,但到了李昂好不容易完成斷後任務,艱難抵達約定的地點時,才絕望地發現自己被徹底拋棄了在了孤城之中。

那一日,力戰而竭的李昂,死在了怪物如潮水般的圍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