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進去,一直就奔西邊桌上。果然七八個人,圍住一張桌子。正位上坐

著一個人,口裡撒著一根假琥珀菸嘴,向上蹺著,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椅子背上,

靜望著眾人微笑。桌上有一個印著官署銜的信封,正中卻用墨筆寫了四個字,乃是

“鉤心鬥角”,信封敞著口,套了一疊字條,露著大半在外,乃是用部裡公用信箋,

裁開來的。面上那張字條,寫著“風風雨雨落花時”,一句詩,五六兩個字,沒有

寫出,畫兩個圈來替代,這句詩一邊,寫著暮春,落花,太平,勸農,嫩寒,一共

十個字,是每兩個字作一組,這就是讓人猜的了。樑子誠一見,便笑道:“喲!今

天學海兄的寶官,一定不弱。”文學海道:“湊湊趣罷了。子誠兄何妨也試一試?”

樑子誠挨身向前,靠住桌子,口裡便哼哼的吟道:“風風雨雨暮春時,風風雨雨落

花時,好,落花時好。”說時,又擺了一擺頭。在他身邊,站著一個老頭子,用手

摸著鬍子笑道:“不然吧?據我看,應該是太平時好,五風十雨為堯天舜日之時。

風風雨雨,就是風吹得不大不小,雨下得不多不少,這豈不是太平之時?風風雨雨

太平時,好,這很有涵蓄,我就押太平這兩個字。”又有一個酒糟鼻子小鬍子的人,

笑道:“這樣說來,勸農時更好了。風調雨順,天時順利,豈不是勸農之時嗎?”

先那個鬍子點點頭道:“學曾兄這一猜也很有理。”當時你一句我一句,就亂七八

糟,亂評了一頓。吳碧波聽了,覺得都不大對勁兒。這時,卻有一個人笑著說道:

“無論如何,風風雨雨嫩寒時是對的。不是這樣,這詩的價值,也要減除一半了。”

說著,在身上掏了一塊現洋出來,啪的一聲,向桌上一扔,卻用兩個指頭,將洋錢

按住,笑道:“我押定嫩寒兩個字了。學海兄,你讓我押這多的錢嗎?”文學海道:

“我們都是好玩,並不是賭錢,何必下那大的注於。呂端明兄,少押一點,留著慢

慢的玩罷。”呂端明見文學海一定不讓他下許多錢的注,便猜死了,這詩條子一定

隱著嫩寒兩個字。便道:“那就下一半的注罷。”文學海道:“大家都是三毛兩毛

的,目的都只在取樂,並幾個錢,好買東西吃吃。惟有你這個人特別,偏要幹大的。

我現在可宣告,只有一回,下不為例。”呂端明笑道:“別廢話了,你開詩條子罷,

我猜就是我中了。”說到這裡,大家都已下了注。呂端明也是非下嫩寒兩個字不可,

多少錢,都不在乎,無非是現一現自己的手腕。文學海看各人的款子都押定了,便

抽出詩條來,大家看詩,卻是“落花”兩個字。呂端明一團高興,以為文學海心虛,

見自己押中了,所以不讓下那許多錢。誰知道他偏偏不是的呢,這也怪了。當時便

問道:“學海兄,你既然看到我所猜的不對,為什麼不讓我押了,你好收錢呢?”

文學海道:“我為人不圖眼前便宜的。贏了你的錢,你還要押的,這個例就是由我

而破了,我又何必呢?”吳碧波心裡想道:“怎麼都是些窮酸?很風雅的事,這樣

一鬧,就無味了。”樑子誠卻站在那裡,不住的點頭,口裡說道:“我就猜這風風

雨雨之下,應該是落花時。風風雨雨,不見落花之時,是什麼之時呢?”說時,把

腦袋畫圈圈兒搖著,十分得意。在這個時候,文學海揭過去一個詩條,上面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