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瑞!”

里正猛然拔高聲音。

他當了這麼多年裡正,第一次感覺到了滅頂般的憤怒。

他想解釋,卻不願意解釋,如果他還需要解釋,這些村民才願意相信他,那他不解釋也罷。

徐族長被吼的後退一步,不過徐家族人在他身後頂住,算是給了他一些力量。

他繼續道:“里正這次提出擴建集市,應該也用不了一千七百多兩銀子吧,我怕到最後,集市建成,我們的分紅被透支,說不定還要再補進去一些……”

“徐正瑞,你這話太過分了!”朱老婆子氣的嘴唇發抖,“你們徐家要是懷疑里正中飽私囊,那就拿上本金滾吧!”

趙老頭子也是氣的不輕:“你徐家當初全族搬來大河村,要不是我們趙家容納接受你們,你們哪有現在的好日子……”

“還說以前的事情幹什麼,大家都是大河村的人嘛。”張無賴咬著草根站出來,“其實我覺得徐族長的話也不無道理,賬本在鐵柱手上,他想咋寫就咋寫,我們確實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咋了呢,我們這些少姓人還不能提出疑問了嗎?”

大河村主姓是趙,還有許多其他姓氏,後來流民加入,外姓的就更多了。

趙家人自然是支援自家人,而少姓人中,只有朱老婆子堅定不移相信里正,其他少姓人,都沉默著沒說話。

王嬸子兩口子本來是要站趙家,但王族長一個眼神,讓他們為難起來,於是選擇了折中。

里正站在高石頭上,將全村人的動向盡收眼底,失望的情緒在他老人家眼底蔓延。

“大家將心底話說出來,這可是一件好事兒。”

程彎彎的輕笑聲突兀的響起來。

她不是譏諷的笑,是真的笑起來。

一個村子發展過快,確實就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在利益面前,誰都能翻臉,該慶幸,問題暴露出來的比較早,能及時彌補制度的缺漏。

她邁步往大槐樹下走,人群讓出來一條道。

她看向面色鐵青的里正,聲音溫和道:“里正叔,你是我們村的領頭人,因為你的帶領,大河村的生活才能越來越好。里正叔處在這樣一個位置,這大半生以來,想來聽到的都是好話吧,不管真心話還是虛偽的話,總之,里正叔應該從來沒有聽見過這樣刺耳的聲音,是不是?”

里正點頭,就是因為從未被人質疑過,所以才會格外憤怒。

“今天是徐族長提出了質疑,但很明顯,有疑惑的不止是他一個人,為什麼那麼多人有疑惑,而只有徐族長敢於提出來呢?”程彎彎緩聲開口,“因為村裡人習慣在里正叔和我的管理之下,無論我們做什麼、提出什麼,村中人都會覺得是對的,慢慢的,就算哪怕有地方不對,大家也會習慣性眼瞎。”

“因為里正是里正,因為我是穗安人,所以哪怕我們錯了,大家也不敢提出來。”

“今日徐族長提出疑惑,若是被打壓下去,那麼,像這樣尖銳的質疑聲大概就從此消失了,哪天朱婆婆溫柔的詢問賬目是不是算錯了,這溫柔的聲音也會變得刺耳起來。再慢慢的,全村所有人都沉默,看到不對勁的不會問,看到錯誤的不指出來……”

“再往下發展,連沉默也不被允許之時,讚揚聲音太小的那個人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在她溫和如水的聲音中,里正如醍醐灌頂一般驚醒。

若是他今日沒有控制住情緒,在大庭廣眾之下卸了徐族長的面子,那麼從此以後,村裡還有誰敢將自己心裡的疑惑提出來……

於是,所有人將疑惑壓在心裡,所有人暗自猜測趙家貪汙了公款,但因趙家管理著大河村,所以,無人敢提出,這質疑的情緒一天壓一天,遲早會在某一天爆發,從